第38章
荀攸騎上冀州士卒牽來的馬,道了聲謝,這才回答小叔父的問題,“元衡既能鑿地穴,為何不能鑿山取石?”
你既然都能挖地道,那還買什麼硝石呢?自己去山上挖礦不快樂嗎?
荀忻抬眼看他,沉默片刻,這……似乎可行?
“謹從教。”荀忻擺出受教的姿態,向拱手荀攸行禮。
周圍的人都低聲而笑,騎士中有人道,“荀郎,仆識得硝石,願領隊搜尋。”
荀忻莞爾,“便有勞諸君。”
他踩上輔助上馬的單邊馬鐙[1],在初冬微寒的風中踏上東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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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道上還沒走多久,前方塵土滾滾,他們竟迎麵遇上了一路兵馬,荀忻與荀攸對視一眼,示意隊伍退到路旁,給人讓道。
四五百人的玄甲騎兵排著隊列,馬蹄聲並不雜亂,像是訓練已久。
驚鴻一瞥,荀忻注意到為首的年輕將軍看起來很眼熟。
其人高鼻深目,白皙英俊,赫然是他初來長安,尋找荀攸住處時遇到的,那位為士卒付酒錢的二千石軍官。
荀忻暗思,這位當日在長安城中巡視,應該是董卓麾下的將領,按照現在長安城中的局勢,董卓的舊部很難有好下場。
想到此人當時的心善,荀忻猶豫幾息還是出聲喚道,“將軍。”
眾人都看向他,隻見姿容過人的白袍郎君手持韁繩,在馬上拱手朗聲道,“我等乃河內進貢之使,長安城中已生大變。”
“君與我相識?”那名將軍聞言勒馬,戰馬嘶鳴,其人蹙眉回眸。
他猶疑地打量著眼前突然說話的陌生人,努力回憶自己有沒有見過此人。
荀忻搖了搖頭,“城中死傷相藉,在下心有戚戚,特此相告。”
騎士們隨著將軍駐馬,向荀忻喝道,“汝言有何變故?”
“董太師已死。”
話音落地,聽得玄甲騎士麵麵相覷,發出訝異聲。
就出了趟長安城,董卓怎麼就死了?
“多謝提醒。”玄甲將軍麵帶沉思,握著韁繩拱了拱手。
荀忻回禮,“就此彆過。”--
兩隊人馬,一眾一寡,一北一南背向而去,
荀攸驅馬上前,與荀忻並行,“元衡何時與此人相識?”
荀忻笑了笑,知道瞞不過他,“長安城中,我扮作酒販,被巡兵搶了酒。”
“那位將軍見此情形,取金贈我,自稱治軍不嚴。”--
荀攸頷首,“此人有仁將之風。”
“我以為他是涼州之人,憂其入城恐有不測,故此示警……”
荀攸看向他,接話道,“元衡所料有誤?”
“然也。聞董卓之死而麵無哀色,或許是並州之卒。”
“何進身死後,舊部兵屬董卓。”荀攸順著他的思路猜測道。
“當今之世,君子何其難得。”荀忻歎了一聲,所以即使貿然提醒容易引人懷疑,節外生枝,他還是選擇冒這個險,沒想到恰好是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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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郡太守治所東武陽,郡署內文吏們各司其職,忙碌著處理公事。
或伏案處理公文,懸腕執簡而書;或擺弄算籌,喃喃計算錢糧;或走進走出,交接縣中事務……
堂中上首案後端坐之人,頭戴縑巾,青色袍服的交領處皂緣領袖,容光如玉,垂眸懸腕間風姿卓然,朗如月明。
他接過文吏奉上的公文,筆下批複,口中吩咐。幾句話說完,手中筆已經放下,他在公文上加蓋官印,遞還給文吏。
郡吏望著荀文若,目光崇敬,他恭敬地接過簡牘,長揖躬身而退,匆匆領命前去。
“司馬。”一位士卒快步走入堂中跪稟道,“探馬來報,黑山賊距城不足百裡!”
眾文吏聞言驚駭,顧不得手上的公文,有人慌道,“東郡率軍駐紮頓丘,如今城內空虛,司馬,這當如何是好?”
荀彧起身向外走,“諸君豈忘夏侯司馬?”
眾人反應過來,雖然曹東郡不在城中,但他留了一位心腹將領夏侯惇在東武陽,統領二千兵馬,堪能守衛。
隻見走到門口的荀司馬轉身,向他們長揖道,“郡中事務,彧托付與諸君。”
眾人忙站起身回禮,稱諾,“司馬專心兵事,雜務有我等處理。”
“夏侯司馬在城門相候。”來通稟的那名士卒跟在荀司馬身後,兩人出郡署,騎馬向城門奔去。
夏侯惇站在城門樓闕之上,身著鐵鎧,頭戴武冠,見一人快步登樓,忙去相迎,“荀君。”
荀文若登上城樓,當即道,“君心中必有守城之略,此戰憑君調度。”
“謝荀君信重!”夏侯惇向他作揖,“君與我皆知,將軍一時難以回援,城外之兵有惇阻擋,城中之民勞君安撫。”
這一文一武的同僚戰友相對行禮,一切儘在不言中。
“城中尚有三月之糧。”兩人並肩而立,眺望此刻風平浪靜的原野,春風吹麵不寒,蔚藍天地間的新綠之色蕩漾起微波,吹拂起荀彧蒼青的袍角和夏侯惇下頜的紅纓。
夏侯惇道,“二千餘老卒,能攻能守。”
“今晚襲營?”荀彧聞弦歌而知雅意。
夏侯惇笑道,“以逸待勞,如何能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