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曹操按著額頭,眉棱之間如鈍刀磨骨般痛不可忍,荀文若的聲音如在雲端,“將軍。”
“月前將軍提起此事,彧以為四方禍亂,恐有不測,傳書夏侯都尉,望他遣兵前往相迎……”
曹操幾乎疑心自己因頭痛生出了幻覺,驚得放下了扶額的手,他拉住荀文若的衣袖,“文若!”
他仿佛溺水的人攀上一根浮木,驚喜又猶疑地問道,“果真如此?”
荀彧點頭,“確有此事。”夏侯淵屯兵東平,離泰山郡不遠,荀彧想起荀忻曾特意叮囑的話,以防萬一,他私下寫信給夏侯淵,希望夏侯妙才能派人跑一趟。
曹操當時領兵在外討袁術,是在信中和荀彧提起要接父親來兗州,兩人分隔兩地,交流不便,荀彧沒有再特意告訴曹操。
“杞人憂天之舉,因此未曾告知將軍。”
畢竟曹操與陶謙雖然分屬袁紹、袁術兩個陣營,有過交戰,但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矛盾,曹嵩在徐州琅琊住了好幾年,陶謙要是想對他動手,不用等到今天。
誰也說不準夏侯淵是否趕上,有沒有接到曹嵩。
即便如此,有了希望的曹操覺得自己的頭痛緩解許多,他握著荀彧的手,“文若庶幾活我。”
文若幾乎救了我的性命。
“待夏侯都尉歸,便知太公安危。”荀彧抽出手來向曹操行禮。
“東郡偏處西境,故州治昌邑偏南,我欲移治所於鄄城。”曹操沉吟道。
兗州原來的治所設在山陽郡昌邑,顯然太靠南邊,把州治放在那裡無異於孤軍深入。
兗州西境接壤司隸和冀州,冀州袁本初是他們的盟友,把治所遷到偏西的鄄城更有利於與盟友互為依靠,有利於對兗州的掌控。
“鄄城城池峻固,將軍明見。”荀彧對此表示讚同。
旬日後,夏侯淵趕回兗州,果然帶回了曹操的父親曹嵩和弟弟曹德。
曹嵩與曹德兩人終於抵達安全的地方,心神鬆弛下來,向曹操傾訴路途中的驚險經曆。
他們在徐州與兗州交界處等待泰山太守應劭遣兵來接,毫無防備之下被賊兵劫掠,仆僮家兵死傷無數,數十車的金銀財貨被搶奪瓜分,就在曹嵩與曹德父子以為“吾命休矣”時,夏侯淵神兵天降,剛好趕到,這才幸免於難。
曹嵩在兒子麵前老淚縱橫,“若非妙才,我與孟德父子再難相見。”
夏侯淵回想起來還覺得驚險僥幸,“將軍,淵率兵至時,正逢徐州賊虜襲掠太公,若非荀司馬遣我前往,恐怕事不複矣。”
……
第二天公署議事廳內。
“妙才與文若之恩,我銘記在心。”
“而陶謙老賊縱寇行凶,此仇不報,枉為人子。”書案被猛然拍響,曹操恨聲道。
廳中眾將有諸曹、諸夏侯,謀士除陳宮外,心腹之人有司馬荀彧,壽張令程立、治中從事
毛玠等人。
“願隨將軍複仇!”
諸將都是曹操的親族好友,當然與將軍同仇敵愾,而謀士們所要考慮的更為深遠。
荀彧早知此事,已經猜到曹操想要攻打徐州,在他看來這不失為正確的戰略選擇。
兗州處中原腹地,動蕩荒破,中原戰亂時很多百姓逃到徐州,富庶安定的徐州,在他們這些戰略家眼中,是逐鹿中原的比取之地。
趁機以複仇的名義興兵,這才是曹將軍掩藏在憤怒之下的用心。=杰米哒XS
程立和毛玠兩人緩過最初的驚訝,思緒一轉,和荀彧得出了同樣的判斷。
陳宮麵上沒什麼表情,他環視曹營眾人,沉默不語。
攻打徐州的決定就這樣被定下,眾人散去,將士厲兵秣馬,文吏準備糧草輜重,各自為此忙碌。
安排好父親和兄弟的住處,曹操回到家中,告訴家中妻兒,不久後要出征徐州。
他吃完碗中湯餅,放下竹箸,“我若不還,往依孟卓。”
“君何出此言?”妻子丁氏忙道,為什麼還沒出征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曹操歎口氣,“夫兵者,不祥之器。此去徐州,我未必能返還。如事不成……”
“張孟卓與我生死之交,舉家托付此人,我方能安心赴徐州,決生死。”
他口中的張孟卓,是指陳留太守張邈。
諸侯討董時,張邈與袁紹不合,袁紹曾讓曹操殺張邈,曹操正言責備,孟卓是我們親近的友人,無論如何都該相容,如今天下大亂,不宜自相殘殺。
曹操獨軍追擊董卓,隻有張邈借兵給他,兩人交情很深。
丁氏落淚稱諾,“妾當竭力尊老撫幼,君毋憂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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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茫茫草原中,有一人騎馬獨行。素袍郎君頭戴白巾,在晨光中縱馬疾馳,狹長草葉上的露水沾濕了他的衣擺。
他手上拿著一張木板,不時駐馬停留,向遠處眺望,而後拿起羽毛筆在紙上勾畫。
此人正是在河北四處遊曆的荀忻。
荀忻暗自憂慮,他隻知道呂布會在曹操征陶謙時趁機偷襲兗州,但他並不知道具體時間,如何提醒兄長?根本無從說起。
他甚至沒有親眼見過陳宮,怎麼能憑空對此人作出判斷?
等他完成這幅冀州地圖,就動身前往兗州,先做
好萬全準備,再看事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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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四年秋,曹操舉兵攻打徐州,連破十餘城,這一次曹操同樣是為複仇,但曹嵩還活著,曹操的理智也還在,並沒有大肆屠掠。
陶謙懼其兵勢,堅守不出,曹軍糧草食儘,無奈退兵。
興平元年春,曹操退回鄄城時,張邈出城相迎,兩人相見垂淚。
興平元年夏,曹操留下荀彧和程立守鄄城,再次征
討陶謙。
兗州,陳留。
“爾等欲陷我於不義!”張邈霍然起身,怒斥席中勸他叛曹的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