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山水相逢(1 / 2)

第49章

暗夜中,兗州州牧府。

府外的街衢上,士卒們手持火炬,橘色的火焰燃燒得劈啪作響,火光照在將士們的玄甲上,被黝黑如夜色的鐵甲吞噬。

數十人被反捆雙手跪在地上,反射著橘黃火光的刀刃架在後頸。

這些人的手臂上都綁著紅布,或著州吏官袍,或披將官鎧甲,顯然是鄄城中的督將大吏。他們都是兗州人士,與陳宮早有勾結,本打算趁著夜裡攻破州牧府,隻要殺了荀文若鄄城必降。

沒想到荀彧竟然早早地召集夏侯惇,援軍一到,他們功虧一簣。=杰米哒XS

“逆賊叛亂,就地誅殺!”持刀戟的士卒們吼道。

“行刑。”夏侯惇一聲令下,麾下士卒慨然稱諾。

利器割喉的慘叫聲,重物墜地之聲隨即響起。

鮮血噴湧在青石地板上,無聲流淌,一切歸於平靜。

靠著這種雷厲風行,連夜誅殺反叛者數十人的鐵血作風,鄄城的叛亂才堪堪停止。

程立跟著荀彧一起走入州牧府,他麵容英偉,美須髯,身高足有八尺三寸,站在一眾文士中如鶴立雞群,比荀彧還要略高兩寸。

“陳宮、張邈叛呂,兗州郡縣響應,如文若所料,而今唯剩下鄄城,範縣和東阿三城。”

“情勢危急。”程立低聲歎息。

兩人進到公署中,庭中圍了一圈人,當中被綁著跪地的士卒,著裝和兗州兵不同,伏倒在地的幾人已經斃命。

“如實說汝軍情,留汝不殺。”

原來是夏侯惇正在審訊抓到的呂布軍降卒。

“陳將軍……”降卒察覺到曹營眾人麵色憤然,忙改口道,“陳宮舉兵欲攻東阿,另遣軍取範縣。”

在場的州吏聞言,人人驚懼。

如今曹軍隻剩下鄄城、東阿、範縣三城,勉強還能互為掎角之勢,如果範縣與東阿失守,鄄城就真的成為一座孤城,他們還能守得下去嗎?

荀彧與程立兩人的目光相對撞,彼此憂心忡忡。

荀彧向程仲德長揖,“陳宮重兵臨城,必有攻城收心之計,如今兗州唯此三城……”

“仲德為民之所望,能全三城者,唯君而已。”

程立是東郡東阿人,在家鄉極有聲望,他如果回鄉遊說,或許可以保全東阿、範縣。

程立稱諾,將荀彧扶起,“文若,我即刻起行。”

原本夏侯惇屯兵濮陽,荀彧馳召夏侯來鄄城後,呂布就率兵入駐濮陽,不時在鄄城附近騷擾劫掠,曹軍兵少,隻得堅守不出。

這一天,斥候來報,“將軍,豫州刺史郭貢率眾數萬,往鄄城而來!”

夏侯惇聞言眉頭一跳,數萬之眾,郭貢來者不善。

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郭貢必與呂布同謀。”州吏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焦灼不安。

“數萬兵馬,如何抵擋?”沮喪的歎氣聲不絕於耳。

“天不佑我曹。”

荀彧走進廳中,清淡的沉香氣息隨之而來,眾人為之一靜,他就像為人尊敬的師長,作為小學生的州吏們不願在荀司馬麵前表現出任何不好的一麵。

怎能在荀司馬麵前胡亂抱怨,讓其失望?

夏侯惇眼看著州吏們從滿腹牢騷變成了鋸嘴葫蘆,此時此刻他無心嘲笑,起身迎接荀彧,將斥候得到的軍情告知,“豫州刺史郭貢率眾來襲,恐怕與呂布、張邈結盟。”

郭貢是長安朝廷任命的豫州刺史,而豫州實際在袁術掌控之中,郭貢不能赴任,收編了一些山賊匪寇停留在豫、兗之間。

荀彧凝神細思,郭貢與他是同鄉,同樣是潁陰人,他早前見過此人,從來沒聽說過郭貢和張邈有交情。

“府君,共去城樓一觀。”荀彧抬眼看向夏侯惇,先去看一看形勢,才好做判斷。

兩人同行,帶著輕騎前往城門,登上城樓俯瞰,一望無際的原野上鬱鬱蒼蒼,藍白色的雲天與蔥翠平野相接,盛夏驕陽似火,灼灼耀目。

遠處黑壓壓人馬沿官道而來,步騎相間,逶迤數裡。=杰米哒XS

一騎當先疾馳而出,離隊直往城下奔來。

半晌後,城樓下的守卒躬身稟報,“郭貢欲求見荀司馬。”

一石激起千層浪。

城樓上眾人反應激烈,“郭貢心懷叵測。”

“司馬絕不可去!”

身著黑色官袍,頭戴縑巾的荀彧垂眸片刻,抬眼望向夏侯惇,“我欲前往,與郭貢一會。”

眾人驚詫,“司馬不可!”

“不可。”夏侯惇皺眉,“君為一州之鎮,豈可親赴險境?”

荀彧望著這位並肩作戰數年的同僚,解釋道,“郭貢與張邈等人,從前沒有往來。郭貢數日內率眾來此,行軍如此迅速,恰恰說明他心中並無定計。”

“趁此時其策未定,我前往說之,縱然不能為我所用,也可使他中立。”

荀彧先向眾人分析見郭貢的有利之處,而後提及不見郭貢的可能後果。

“若不敢與此人相見,令他生疑,他必然怒而隨呂布攻城,成陳宮之計。”青年恂恂道。

眾人沉思,荀司馬說得自然有道理,但他有意避開不提見郭貢的危險性。

如果郭貢早和張邈、呂布勾結,所謂

求見隻是鴻門宴呢?

荀司馬前去豈不是自尋死路?

不去,必然萬軍圍城。去,可能一人身死。

不去,城破在即。去,還有一線生機。

荀文若在這兩難的“雙避衝突”中做出了抉擇,天底下沒有萬無一失的事,生機掩蓋在重重危險下,不得不去。

眾人見荀彧執意要去,無法阻攔,隻好勸荀司馬多帶些人手前往作為護衛。

夏侯惇道,“我撥五百輕騎

與君。”這五百人已經是城中所有的騎兵。

卻見荀彧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州吏們不禁急呼:“司馬!”

“人多反而露怯。”荀文若溫柔卻不容動搖,他向眾人長揖,“諸君不必為我憂。”

聽他這樣說,州吏中多愁善感的人暗自以袖拭淚,眾人目送荀彧走下城樓,脊背如鬆,風骨如竹。

一直被他們守護的人撐開了羽翼,欲以一人之力保護全城。

他們立在城牆之上,望著荀文若一騎獨行前往敵營,前路如何,無人能知。

縱馬馳到郭貢軍營前,荀彧勒馬,軍營前守衛的士卒一擁而上,刀槍劍戟寒刃直指此人咽喉。

士卒喝問道,“來者何人?”

“潁陰荀彧,應郭使君之邀,前來拜會。”眼前孤身闖營的文士俊秀如天上人。

他從容下馬,仿佛不是斧鉞加身,而是身處友人的宴席上,文質彬彬,衣冠楚楚,對麵前兵刃視若無睹。

“荀文若果真一人前來?”郭貢在帳中聞訊,驚訝質問。

當他親自到營前相迎時,便見到兵刃橫頸而麵不改色的玄袍青年。

“使君彆來無恙?”荀彧向他躬身行禮,動作間驚得士卒們將刃尖挪了挪,怕此人不慎撞到而殞命。

“文若風采更勝往昔。”郭貢揮退甲兵,親自扶住荀彧,引著他走入軍帳。

郭貢見荀彧步履從容,毫無懼意,心中暗道,荀文若入萬軍中如閒庭散步,這必然是以實力為底氣,難道他早有防備,鄄城堅固不可攻?

兩人在帳中分主客坐定,寒暄過後,荀彧開門見山,“使君觀呂將軍比曹將軍何如?”

“呂將軍驍勇,曹將軍多智,難以相較。”郭貢敷衍道。

荀彧開始幫他回憶呂布生平,“呂將軍本並州人士,並州刺史丁建陽麾下,先殺丁刺史而投董卓,後殺董卓而結王司徒。”

“長安兵亂,呂將軍逃出,先投袁公路,再投袁本初。”

“以使君觀之,呂將軍能親厚盟友否?”

呂布的黑曆史太多,聽荀彧略提幾句,郭貢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