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廟算無雙(1 / 2)

議事廳中,聞訊神情各異的眾人有著同一個心聲。

劉玄德運氣也太好了。

眾人或不忿,或歎惋。

他們數次攻打徐州,興師動眾,損兵折將,甚至還丟了兗州的十分之九,也沒啃下徐州這塊硬骨頭。

而劉備,劉玄德,原本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坐收漁翁之利。

簡直像天上掉餡餅砸到他頭上,這叫人怎麼不嫉妒?

在一片沉默中,竹簡被放到書案上,發出清晰的響聲。

眾人抬頭望去,隻聽曹操歎道,“若能發兵攻徐,此時徐州易破也。”

這個時候陶謙病篤,劉備剛上任為徐州牧,徐州內部肯定有不服的聲音,恰恰是其內部矛盾最深刻的時候。

大家都歎息,能明白將軍的意思。然而現在兗州大部分在呂布手中,他們手中的三城偏居西境,征徐州的道路被呂布阻斷,想出兵去徐州分一杯羹都難。

荀忻心中了然,老曹再怎麼酸,無奈沒機會出兵。

興平二年,曹操敗呂布於定陶,夏,攻巨野,斬呂布麾下兩名大將,屯兵乘氏。

這一回鄄城附近的敵人被消滅,東進的道路被清開,呂布敗逃,於是乎曹操又動了打徐州的心思。

乘氏中軍大帳內。

曹仁掀帳而入,稟道,“將軍,斥候得報,陶謙三日前已死。”

陶謙去年就病重,這時去世在情理之中,沒人感到詫異。

“陶謙已死,劉玄德不足患耳。我欲出兵討之,必能功成。”曹操環視帳中諸人,正色言道。

“待取徐州後,複擊呂布,收兗州,亦未遲矣。”

荀忻聽著在他眼中已經酸成了檸檬的曹老板如是發言,徐州恐怕已經成了曹操的執念。

這個決定說出來,眾人依舊神情各異,有人立即附和,有人沉吟不語。

一聲輕咳傳入荀忻耳中,他抬眼望去,咳嗽的文吏有些眼生,其人身著灰袍,頭戴縑巾,腰間空空,沒有佩刀劍。

他看起來三十多歲,下頜蓄著短須,臉色虛黃,嘴唇泛烏,在初夏穿著絹製春衣,似乎仍在病中。

“誌才有何教我?”曹操從跽坐轉為微微前傾,仿佛對此人很敬重。

荀忻聽到這個名字,覺得有些熟悉,誌才?曹操早期的謀士戲誌才?

他為自己潛意識加的定語皺了皺眉頭,早期……這人大概壽命不久。

一直聽聞軍中有位“戲軍師”,想必就是他了。此人跟隨曹操破黃巾,征兗州,聽說征討陶謙時,在徐州染病,曹操引軍回援時特意派兵護送此人,令其緩緩而歸。

回到鄄城後戲誌才也一直在家養病,因此荀忻之前與他無緣得見。

戲誌才抵拳在唇邊咳了咳,這才望向曹操拱手,“將軍,此時攻徐,愚以為不妥。”

“誌才但言無妨。”

戲誌才道,“此時兗州未定,將軍引兵去,呂布必然來襲。”

“將軍數度討徐,徐州定有所防備,我軍勞師遠征,而徐州以逸待勞……”他多說了幾句話,似乎有些氣喘,緩了數息才續道,“失其勢也。”

“彧以為誌才之言然也。”荀彧見友人病勢未愈,開口接過話題。

曹操蹙眉,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真的不對,他微微頷首示意,“文若之意若何?”

荀文若跽坐,循循道,“昔日高祖守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製天下。”

劉邦和劉秀,前漢和後漢的開國大佬,都靠著紮根到手的第一塊地盤,向周圍擴張而得到天下。

“進,可以勝敵。退,可以堅守。故雖有困敗,而終成大業[1]。”

如果有紮根經營的總根據地,進可攻,退可守,就算一兩場仗打敗了,不妨礙他們奪得天下,成就大業。

荀彧指出兗州就是曹操的關中、河內,是曹操的立足之本。

他認為此時應分兵擊陳宮,打得呂軍不敢西顧,趁著這個時間勒兵收麥,囤積糧草,一舉擊破呂布。

“若將軍舍呂布而擊徐州……”

荀忻聽著兄長分析曹操先打徐州的後果,不禁點頭。

先打徐州,曹操必然要留兵防範呂布,留多少兵力成了問題。

留多了,您打仗不夠用。留少了,兵力隻足夠守城,顧不上收麥,糧草要出問題。

“若未得徐州,將軍何所歸?”荀文若望著曹操問道。

“如今陶謙雖死,徐州未易攻也。”

“彧以為,征徐有三不利也。”

曹操傾身相問,“何為三不利?”

荀彧提出三點不利,第一點是戲誌才所說的徐州已有防備,或許還總結出了與曹軍對戰的經驗,和有準備的敵人打,困難是必然的。

“此一不利也。”

第二點,曹操出兵後正值收麥的季節,“徐州必堅壁清野以待將軍,將軍攻之不能拔,略之無所獲,不出十日,數萬之眾不戰而自困耳。此二不利也。”

前幾次曹軍出征並沒有帶多少糧草,大多靠沿途攻城劫掠。這一回徐州有防備,肯定要趕收麥子,到時候攻城攻不下來,搶又搶不到糧食,不出幾天曹軍就要因無糧潰散了。

第三點,曹軍前幾次打得太猛,與徐州吏民結下了生死之仇,就算不能為戰死的父兄報仇,徐州人也會死守不降。

“此三者不利,請將軍熟慮之。”荀彧揖道。這三點都不利於我軍,請您慎重考慮。

荀忻心中欽佩歎服,三國的戰略家,季漢有諸葛,孫吳有魯肅,而曹魏之中無人可出荀文若之右。

比方說下棋,普通人下一步算三步已經是高手,而戰略家數子落定,整盤棋已經在心中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