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以樂佐酒(1 / 2)

陽春三月,道旁生長的枇杷樹鬱鬱青青,繁茂的寬葉合攏著向上生長,宛如合掌承露。枝梢上的葉色略淺,而去年的老葉蒼翠染塵,像是風塵滿麵的行路人,捱過了歲月滄桑。

疊葉掩映下,黃褐色的細枝上結著毛茸茸的碧果,微風拂過,枝頭搖晃,珊珊可愛。

道旁叢生綠草,高低相襯,婉柔葳蕤,道路寬闊筆直,兩道深凹的車轍印隨著道路向遠方延伸。

禦者揮鞭,黃牛哞叫,一駕牛車兩輪壓著車轍,往許縣的方向前行。

紅日將要西垂時,牛車趕在城門關閉前,停在了許縣城樓下。

駐守城門的甲士用長戟攔在車前,“城門將閉,明朝再入。”

穿著布衣短褐的仆從被凶神惡煞的甲士喝止,不敢多言,諾諾稱是。在他即將調頭往回走時,帷車內的主人掀開車簾,“在下赴明公征召而來。”

城門卒看著帷車內身著青袍,容貌清雋的青年從袖中取出一卷絹帛,“軍士請閱。”

是曹公征召的賢士?

士卒神色轉為恭敬,接過絹帛展開來看,果然其上蓋著兗州牧的官印,幾名甲士收回兵器,抱拳道,“足下稍候,仆遣人稟告曹公。”

趕車的仆人見到甲士前倨後恭,心中對自家主人更加敬重,揚鞭驅牛將牛車停到城門一側。

城門內一騎向縣署奔去,不久後帶著數十騎人馬回來。

為首之人白馬玄袍,衣袂被春風吹拂,隨風而擺,膚白如羊脂,烏鬢若刀裁,豐神如玉,見之難忘。

“功曹。”沿途所遇士卒,遠遠望見此人,停下腳步恭敬行禮。

荀忻奔馬至城下,下馬向牛車旁行來,“奉孝,來何遲矣。”

牛車旁立著主仆兩人,青袍士子身形高瘦,並未蓄須,眉尾所綴一點痣更添幾分昳麗,風流天成。

“元衡。”郭嘉朗然一笑,向荀忻作揖,“數年不見,嘉亦甚為想念。”

“明公今日在兵營未歸,家兄忙於政事無暇抽身,遣忻來迎,奉孝莫怪。”荀忻躬身賠罪道。

郭嘉緩聲笑語,“嘉居山野間,仍聞元衡之名,安有相輕之理?”

“初至許縣,盼望與君把臂同遊,公務他日再論。”

荀忻也笑,“固所願也。”

既然郭奉孝提出要在許縣中遊玩,前來接待來賓的荀忻自然不會拒絕。

荀忻吩咐隨從將郭嘉的仆人和牛車帶到自己府上,說話間衛士另外牽來了一匹馬,荀忻拱手示意,“奉孝還請上馬。”

“白馬俊秀,元衡有心矣。”郭嘉抓住馬鞍,翩然上馬,一手持韁繩,另一手摸著駿馬白色的鬃毛。

此時以白馬為貴,荀忻這些時日為曹操做了不少謀劃,兩匹白馬是曹老板眾多賞賜之一。

“英傑怎能無駿馬?此馬為曹公所賜,今日轉贈與君。”荀忻翻身回到馬背上,徐徐說道。

“元衡厚意,嘉身無寸功豈敢受耶?”他望向荀元衡,哪有人剛一見麵就相贈貴重財物的?

“奉孝,金鱗也,豈是池中之物?”荀忻驅馬走到郭嘉身邊,笑了笑反問道。

郭嘉打量荀忻幾眼,他心中對荀元衡的印象還停留在四年前,鄴城酒宴上的醉酒少年,而眼前人已經變成名揚兗豫二州的能吏。

他從馬上掛著的布囊中取出馬鞭不再推辭,“承君情意,嘉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一前一後,縱馬馳入許縣,其後十幾騎跟隨,兩位俊秀郎君一同現麵,其中一人還是荀功曹,路上的士庶不由駐足多看了兩眼。

“元衡可曾起名否?”郭嘉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荀忻反應了一會兒才猜測道,“馬名?”

郭嘉點頭,“然也。”

時人喜歡為駿馬起名,荀忻沒有這個愛好,作為起名廢,他對小動物都是以毛色稱呼。

白馬當然就叫“小白”,荀忻低頭望著小白的鬃毛,想了想道,“流風,回雪。”

“流風者,疾風也。”郭嘉點點頭,“此名佳矣。”言外之意是他為自己的馬選了這個名字。

荀忻自無不可,反正不管大名叫什麼,在他這裡永遠是小白。

許縣街巷上遍鋪青石板,街衢寬闊,道旁栽著桑榆樹,五步一間隔,極為規整。不遠處百姓的廬舍,白牆青瓦,全都是一樣的形製,鱗次櫛比,一眼望去整齊得如同規尺量出。

這必然是同時興建,郭嘉合理揣測。

經過城牆,數百人負土擔石,推車中滿載著燒製好的泥磚,正在加高城牆,已經修固好的城牆足有十丈高。

郭嘉見此眸光流轉,隱隱又有猜測。

他們行到市肆中,市中不能縱馬,於是都牽著馬一同步行,行至酒肆旁,荀忻注意到郭嘉駐足,眼神落在酒肆中。

“奉孝欲沽酒乎?”

郭嘉點頭,“但欲飲酒耳,元衡可願作陪?”

曹操屯兵於許縣,又大肆興修遷民,許縣如今能比得上昔年潁川治所陽翟的繁華,酒肆中有十數人在座,還有幾人拿著酒器等候在壚前買酒。

郭嘉不想打包,他選擇堂食。

荀忻點頭應下,轉身向跟在他身後的十幾名衛士拱手,“諸君可暫歸縣署,請稟家兄,客已迎到。”

衛士們稱諾,牽著馬離去。

等荀忻走入酒肆中,郭嘉已經要好了酒菜,食案旁擺好了一壺鼓腹廣口的濁酒,案上除耳杯外還有兩盤陶碟,碟中放著切好的蒸米糕,潔白軟糯,仍冒著熱氣。

他們兩人相對跪坐,酒肆中不分主客,郭嘉取過長長的紅漆酒勺,為兩人添上酒杯。

“謝元衡贈馬之誼。”郭奉孝舉杯敬酒,飲儘後覆杯以示荀忻。

“賀奉孝至許。”荀忻無可奈何,掩袖仰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