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測(1 / 2)

下邳城內,州牧府。

堂中十數人俱是曹操的親信嫡係,文吏與武將分坐左右,等著曹操開口。

曹操負手站在牆邊的輿圖前,久久凝視著圖上的疆域,留給眾人以背影。

“呂布困獸猶鬥時,四方不臣唯恐布敗,爭相襲我。”

“如今布既克定……”老曹冷聲一笑,“是時候清算舊事。”

“此外。”他的目光順著冀州北上,最終停留在幽州,“孤戰事已定,本初仍與公孫鏖戰,動與不動,諸君可有建議?”

“四方之勢諸位或許不明。”曹操偏頭去看郭嘉,“奉孝。”

“明公。”郭嘉應聲起身作揖,“據信報,月前,河內張楊襲東郡,其部將楊醜殺張楊,欲棄暗投我。”

席中諸將有人笑出了聲,“此人倒有膽識。”

“不數日,又生變。”郭嘉搖搖頭,“彆將眭固殺楊醜,欲率眾北上投袁。”

眾人聞言沒了笑語,夏侯淵怒一拍案,恨聲罵,“當年未殺此賊!”

這毫無預兆的一聲桌案響讓在座的文吏們驚了一驚,荀忻與荀攸對視一眼,夏侯認識眭固?

眭固的確是曹操的老熟人。

當年十萬黑山黃巾寇略兗州,曹操入兗州剿賊,大敗眭固那一戰正是曹操的立足之役。

曾被曹操打得抱頭鼠竄,如此恥辱眭固大概終生難忘,當然不願投曹。他選擇前途光明的北方大佬袁本初。

郭嘉咳一聲清清嗓子,以吸引回眾人注意力,“而此時袁紹……”

“袁紹與公孫對峙多年,紹欲勝瓚並非易事。”

“然公孫閉守不出,每每增添守備,其意隻在退袁紹,而喪反攻之誌。”郭嘉對曹操拱手道,“公孫瓚失勇竭氣,疏離親信,自尋死路耳。”

“以嘉觀之,公孫覆亡已成定局。”

“奉孝之言然也。”似乎是很讚同,荀攸少有地主動發言,“公孫瓚久之必敗,若不趁此時機襲袁紹,待其平定幽州……”荀攸揖道,“其勢大矣。”

荀忻點點頭,老曹領兵在外,袁紹想趁許都空虛來偷襲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有消息傳來,老曹旋即憂心忡忡,夜不能寐。

沒道理隻準袁紹偷襲許都,不許曹操偷襲鄴城。

“一入河內,袁紹耳目必驚動。”曹仁遠遠看著牆上輿圖,“明公不如先擊眭固,紹若不能救,鄴城在我囊中矣。”

曹子孝的意見很實際,反正心動,先試試看,不燙喉嚨就吞掉,正主來了也能跑。

隻是這麼一來,如果偷襲不成功,曾經互為倚靠的袁曹就將撕破最後一層臉麵,徹底感情破裂。

袁曹之戰如果更早開啟……

荀忻望向曹操,隻見老曹踱步思忖片刻,很快下令道,“機不可失,當速整軍拔營。”

眾將齊聲應諾。

荀忻心道是自己庸人自擾了,袁曹注定要決一死戰,曆史上曹操的處境比此時更差,也沒阻礙他梗著脖子和老袁作對。

“子孝?有事直言。”眾人散去後,曹操抬眼一看,曹仁還坐在原位未動。

“明公將青徐一帶全然托付泰山……”曹仁順口想說“泰山賊”,出口又覺得不妥,改口道,“托付臧霸,若其眾叛,當如何?”

“劉備、呂布掌徐州,雖忌憚臧霸,仍著意拉攏,何也?”對著曹仁,曹操直言道,“臧宣高踞此地多年,已成其勢,巋然不可動也。”

“然臧霸孤軍一支,若無同盟勢必不能久。”

“孤贈地封爵,待其之厚,天下無人能勝於孤。”曹操悠悠歎道,“既降複叛,既失名又失利,臧霸必不為也。”

說實話,他重用臧霸的最主要原因——無非是想利用其眾牽製住青州的袁譚,有臧霸時時寇擾青州,袁譚也就無力來覬覦徐州。

聽著曹操分析用臧霸的原因,曹仁終於放下疑慮,長揖歎服,“明公所慮深遠。”

留臧霸與陳登一南一北,曹操另置一名徐州刺史車胄,做好一係列安排,才放心地帶著他撿到的名士與降將回師。

行軍至半道,老曹遣人將一眾耐不住行軍勞累的名士打包,送去他們更向往的許都,自己率軍直奔河內。

此時正值雨季,天公不作美,接連幾天的滂沱大雨拖累了曹軍的行速,隻能在高地紮營等著雨停。

淋了幾天的雨,道路與住宿環境都極其惡劣,曹營中不少人發熱生病。

好在軍中配備著不少許都醫館出來的軍醫,紮營後他們忙忙碌碌,幾副湯劑下去,身強體壯的士卒當夜便退了熱。

隔日雨停,大軍再不耽誤,清晨就拔營往西北行軍。

道路泥濘,馬車的木輪極易被淤泥卡住,因此除了糧車外,軍中再無人乘車。

荀忻騎著馬與郭嘉並列而行,不時留意身邊人的精神狀態。

也不知老曹的嘴是否開過光,郭嘉竟然真的中招著了涼,喝藥後病情略有好轉,強打精神騎馬,依舊麵帶倦意。

所幸軍中步卒頗多,行軍速度不快,這樣慢悠悠騎馬倒也沒多大危險。

行至一處深穀中,荀忻望著兩側青翠的峰巒,不知為何有些不安。

雨後天空是極澄澈的藍,白雲如輕紗舒展在渺茫的霧氣中。清新的草木氣息被行軍踩踏的泥腥味所掩蓋,草木上凝結的水珠晶瑩剔透,盈盈欲墜,滴落在水窪裡,泛開連綿的波紋。

大雨後草木倒伏,前頭的士卒挪開阻擋道路的枯枝、樹乾,清開道路。

大軍緩緩行進,穿行入幽深的穀地,荀忻凝神細聽,摒除掉行軍的人為噪音,空穀中未免太過寧靜。

明明兩側山丘蒼翠連綿,卻沒有聽見一聲鳥鳴。

他所騎的白馬不時駐足刨著前蹄,荀忻忙擼擼小白脖頸,安撫坐騎的情緒。仔細看馬臉,小白閉緊了嘴唇,似乎突然感到緊張。

荀忻偏頭去看彆的戰馬,發現幾匹馬也有這種表現。

騎士們雖然不解戰馬為什麼無端有脾氣,但也隻是甩鞭叱罵一句,沒有放在心上。

手上順毛不停,荀忻蹙眉沉思,這裡的地勢的確容易有埋伏,但他們這一次是臨時決策,行軍軌跡沒道理會泄露。這種荒郊野嶺,又剛剛下過大雨,理應不可能有伏兵。

耳邊的嘈雜聲中,突然隱隱多了一種聲音,荀忻凝神細聽,這種響聲仿佛天際醞釀中的雷鳴,又仿佛是行進中的火車轟鳴。

響聲很微弱,若不是原主這雙耳朵一向聽力極好,荀忻幾乎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水滴墜入路邊隨處可見的水窪,“滴答”一聲響,荀忻腦內思緒仿佛突然接上,如果是他猜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