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田圍獵(1 / 2)

鄴城,大將軍府。

時近立秋,陽光卻未減夏日的熾盛,天地如處在蒸籠中,還失了水汽,蟬鳴聲綿長而聒噪,更添一重喧囂的燥意。

府門外的衛士一身厚重甲胄,臉上通紅,汗水沿著臉頰流入衣襟,滲入早已濕透的裡衣。連手中的長戟,手握之處亦生熱意。

府門內傳來一陣緩緩而有節奏的敲擊聲,似乎是有人拄杖行走,木杖敲在石板地麵上。

“彆駕。”一位手持笏板正欲入門的小吏頓住腳步,恭恭敬敬地向來人行禮。

田豐向小吏點點頭,顧視一眼目不斜視的甲士,不苟言笑的臉上多幾分讚許之意。

“彆駕。”沒走兩步,再遇一人,田豐未曾正眼相看,冷哼一聲,拄著杖硬生生繞道,慢悠悠揚長而去。

田彆駕與逢從事的恩怨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在場的衛士隻覺得氣氛窒息乃至生出寒意。並不是能使人愜意的涼爽,而是自心底油然而生的膽寒。

遭冷眼那人低著頭,嘴角的笑意未達眼底,站在原地細細整理好衣襟,大步朝府中而去。

“元圖至矣。”袁紹自案牘中抬起頭,語氣隨意而顯親近,“坐。”

被稱為“元圖”的人正是與許攸同時跟隨袁紹的逢紀,當年便是他獻計“反客為主”,為袁紹定計謀奪冀州。

袁紹起身,由著侍從為他輿洗雙手,井水清涼愜意,洗穢的同時也算消暑。

他在淅瀝水聲中道,“卿不召自來。”說著望向逢紀,“不妨直言。”

逢紀拱手低頭,姿態謙恭,“明公慧眼如炬。”

“逢紀此來,有一計欲獻明公。”

“破曹之計?”袁紹扔下擦手的布帕,頗感興趣問道。

逢紀再揖道,“破曹乃必然之事,拙計隻求錦上添花耳。”

“曹操連年征戰,兵不卸甲,看似勢盛,實則疲敝。明公定策速戰,以實擊虛,已穩操勝券。”

“然勝算不嫌多,兵法曰,先勝後戰,紀願為明公以策萬全。”

袁紹不得不耐下心來聽逢紀細說,逢紀之意,希望他多遣使者,結交關中諸將、劉表、孫策、乃至青徐之間的泰山賊,使他們作為襲擊曹操的外援。

另外,逢紀還建議他私下與許都公卿,以及兗豫二州的鎮守諸將書信往來,許以厚利,誘其反叛。

“明公世居汝南,州郡望族,汝南吏民莫不以明公為表率,雖居汝南而心向河北。”

“一旦討曹,汝南諸縣,義士群舊必當響應。”

“曹操奉迎天子都許,專橫朝政,朝中關中諸將如董承等人,內懷憤恨。明公若傳書與董承等人聯結,策其反叛,縱不能功成,許都亦亂。”

“外結諸盟,深伏內應,曹操內憂外患,顧此失彼之際,便是明公出兵廓清環宇之時。”逢紀長揖而拜道。

外援、內應的設想聽起來頗令人心動,袁紹叉手深思片刻,最終決斷道,“依卿之策,便稍緩攻許。”

遣使與傳書費不了多長時間,他何必急於這一時半刻?指揮戰事最忌心浮氣躁,操之過急。

“明公英明。”逢紀低頭應道,如他所料不錯,田豐應當是力主速戰之人,聽到按兵不動的消息,田豐是否還坐得住?

袁公彆的事常猶疑,獨殺伐果斷,田豐若一再犯上,隻能是自尋死路。

逢紀向袁紹告辭,心道,勞明公再受幾日田老奴晦氣,老奴不死,逢紀此恨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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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都,立秋之日,公卿隨天子同往郊外,舉行完郊禮儀式過後,依禮,皇帝要親自田獵射鹿,以祭祀陵廟,稱為“貙劉”。

西漢時的田獵多以帝王遊樂為主,到了東漢,田獵與其他禮樂製度一樣,變成了禮儀儀式。又因田獵“敗俗傷民”,被一部分儒生強烈抨擊,本朝舉行田獵活動,較前漢來說很少。

當然,桓靈那兩位屬於極少數的意外,憑一己之力拉高了東漢皇帝的田獵次數。

劉協遷都日久,朝廷安定下來,許多舊製的恢複都被提上議程。

優先恢複田獵,不得不說有老曹的私心在,這位明顯自身就是鐵血的田獵愛好者。

上襦下褲,頭戴赤幘,衣袖、褲腳以布帶紮起,穿著一身赤紅色的執事服,荀忻策馬飛奔,遠遠跟上自家老板。

誓師過後,熊熊火把如火龍燃起,震天的鼓聲自四方響起,驚得林中鳥雀乍起四飛,田獵場中百獸驚動。

田獵正式開始後眾將如鳥獸散,興奮地去追屬意的獵物,誰還記得要射鹿的皇帝?

田獵場是事先以網布和柵欄圍起來,場中四處奔竄的獵物也是人工驅趕、投放進來的,很多飛禽走獸已經受傷,行動失去往日的敏捷,射殺的難度並不高。

荀忻對狩獵活動毫無興致,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裡,完全是因為他掛名的官職。

很不幸,騎都尉屬於武將,而他也是以軍功封侯。

遙遙往一眼劉協那邊,天子的獵車旁,禁衛結網捕鳥,驅車奔馬,踩踏走獸。飽經馴練的獵鷹俯衝而下,配合飛奔疾馳的獵犬,圍困獵物。

受傷不能動的鹿前蹄折跪,束手就擒,頭戴黃幘巾的天子僅需站在獵車上,以弩射之,毫無懸念地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