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暗流湧動留守許都(1 / 2)

“醒了?”一人背光倚坐在窗邊, 漫不經心望向躺在床上的人。

床上那人長發垂散, 撐著床沿坐了起來, 素袍交領, 膚色白皙如玉, 褪去血絲的眼眸黑白分明,澄澈如昨。

自窗欞斜射而入的金輝灑落,半室暖黃。窗外日頭西沉。

空氣中隱約流動著柑橘特有的清新香氣。

郭奉孝膝邊落了一地橘子皮。他手中還剩半個橘子,慢條斯理剝開剩下的橘皮白絡, 遞到那人眼前,“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哪裡來的柑橘?”荀忻緩緩才伸手接過郭嘉遞來的橘子,“此為何處?”

“醫館。”郭嘉拍了拍手,拂落衣上的橘皮,“昏睡數日, 元衡舍得肯醒?”

入口的橘瓣柔軟多汁, 隻是酸得倒牙。

那邊郭嘉偏頭看來, 道貌岸然問他甜不甜。

本該是欠揍的嘴臉, 荀忻莫名生不起氣,麵不改色地吃完手上的酸橘子。

“不愧神醫。”郭嘉端詳著荀元衡的臉色, 含糊自語道。

“劉子揚昨日至許都。”郭嘉解釋道, “劉勳為孫策所敗, 率眾來投許都。劉子揚亦在其中。”

“子揚好愜意。”荀忻望著那堆橘子皮,沒見過敗軍來投還記得帶土特產的。

“不及元衡。”郭奉孝笑得溫雅端莊,起身坐到床沿, “數日不曾理事。”

“數日?”荀忻皺起眉頭,“究竟幾日?”

“元衡不知?”郭嘉顧左右而言他,“曹公正與諸君議事,既已醒,不如與嘉同去。”

“議何事?”

“出兵之事。”

“劉備?”

郭嘉搖搖頭,“劉備尚未有異動。”他語氣轉為凝重,低聲道,“正議出兵官渡。”

四下一看,床頭疊著一遝嶄新的衣袍,應該是他家中送來的。荀忻掀被起身,等候在門邊的親兵和藥童上前來奉水、奉巾,為他束發、輿洗。

穿衣時他站立不穩,平地踉蹌兩步。

想起華佗往常的診治畫風,荀忻終於意識到不對,華元化給他灌的什麼藥?

那天所謂的“發病”是怎麼弄出來的,荀忻心知肚明。顧忌到如果裝病診脈時會露餡,他選擇了難以憑脈象診斷的癔症。

現在想來,還得感謝華佗沒給他直接開瓢的饒命之恩?

他越想越平靜,重歸於心如止水。

“行矣。”等著荀忻冠帶整齊,郭嘉攬上荀忻肩膀,帶著人往外走。

醫館的回廊、庭院裡,頭頂左右紮小髻的兩名小童抬著曬藥草的簸箕,收藥材回屋;穿布夾裙的女郎背著竹簍,簍裡素紗上鋪著淡黃色的桂花;粗袍少年席地而坐,一邊交談一邊搗藥。

“……吳普師兄此前奉令回廣陵,為陳太守診病,弟不知耶?”

“原來如此。”另一人恍然大悟,又小聲問,“陳太守患何疾病?”

兩人中那位年長一些的少年欲言又止,“其實不知為妙。”

“大兄休唬我。”另一名少年偏不信邪,催促他,“快說。”

“聽聞陳太守常胸中煩懣,麵色赤紅,食不下咽。”

走在回廊內的郭奉孝停下腳步。

“吳普師兄至廣陵詣太守,診脈過後,心中便有成算。”布袍少年說書一般,“師兄寫就藥方一副,熬就湯藥二升。令其先服一升,一刻過後,再飲儘剩餘。”

“然後如何?湯藥見效否?”另一人提起了好奇心。

“自然見效。”

“隻見太守掩袖欲嘔,喉頭滾動,吐出三升許蟲。赤身蠕動,半身是生魚膾也。”

聽故事的少年似乎是聯想到了畫麵,臉色大變,“食生魚膾竟腹內生蟲?”他扔下藥杵,慌張往屋內跑,“師兄救我!”

另一位搖搖頭,把被遺棄的藥缽移過來,繼續搗藥。

“奉孝。”被扶著的荀忻望著某人,“行矣?”

郭嘉控製不住上揚的唇角,咳一聲,“行矣。”

走了兩步,郭嘉忍不住笑,“吐蟲三升,陳元龍真非常人也。”

還處在物我皆空狀態的荀忻麵無表情應道,“河湖之魚多附蟲卵,不能生食。”

“知矣。”郭奉孝看他一眼,暗自警醒,以後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華佗。

……

跟著郭嘉走入堂中,荀忻目光掠過堂內,曹操與二荀、戲誌才、程昱以及另外幾名親信謀士儘皆在座。

曹操從主位上起身,疾步走過來,直握住荀忻的手,以一種失而複得的姿態仔細看他,喜道,“元衡無恙?”

“明公?”荀忻像是慢一拍才反應過來,與曹操對視後眼眶逐漸泛紅。

他拜倒在地,頓首,“明公。”俯仰之間,右眼有淚滑落。

與荀忻不相熟的幾名謀士對視一眼,這兩位之間,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情況?

場麵突然煽情起來?

曹操忙托荀忻起來,“無恙好,無恙便好。”他停頓片刻,哽咽道,“興平六年至今,與君相識近十載。”

“興平元年至今,與君相隨已數年。”

“元衡昔日雪中送炭,往日義無反顧,至誠至義……”曹操望著他,“當有國士之名。”

“從今日誓,永不相負。”這句話似承諾似感慨,出自曹操之口,引得荀忻不由抬眼去看。

曹操近在眼前,他眼尾已生皺紋,戎馬半生,臉側還存有當年濮陽之戰燙傷的傷疤。咫尺之間,連他臉上曬傷的斑點、須髯旁新長出的胡茬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實感使隔霧看花的感官如腳踏實地,荀忻方才若即若離的情感終於重返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