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令曰焚書(1 / 2)

“明公。”典韋與許褚一同進帳,抱拳,“明公何事吩咐?”

這帳中架上擺的,地上散落的,全是竹筒和字紙,曹公坐在角落裡一隻朱漆木箱上,屈腿踩著書架,低頭看手中那薄薄幾張成卷的信紙。

扔了信紙,曹公起身撿起地上一卷竹簡,抖開看了幾眼,氣極反笑。

竹簡擦著書案被擲出去,“好!”

“滿朝衣冠楚楚,平日道貌岸然,空言聖人大義,孤還未敗,就已急不可耐,向袁氏搖尾乞憐!”

“醜惡之態,令人作嘔!”

典韋與許褚杵在原地,隻當自己是根木樁。

“典君、許君。”罵完後曹操負手在原地繞了幾圈,“燒,傳孤軍令……”

“此中文書,一概燒儘,無有遺漏!”

許褚實在不解,“許褚愚鈍,卻為何要燒?明公恰可借此辨明忠奸……”

曹操聞言冷笑出聲,“留此帳中書,要使多少人夜不能寐?”

“燒,召軍中大小文吏、將校出帳,觀汝等焚書!”

典、許二人齊聲應諾,便見曹公沉著臉出帳的背影。

“來人!”許褚喝令手下人來收拾這一帳狼藉,見那邊典韋彎下腰撿起了什麼,有些疑惑地走過去,“典君作甚?”

他許褚識的字就不多,典君更是連軍令上的字都認不全。

走近才發現,典韋手中的原來是幅畫。波紋起伏的應是滄海,海岸碣石下是萬丈波濤,一人勒馬獨立,腰佩長劍,橫鞭東指,仿若臨風衣袂飄飄,風姿神韻分明是……

“曹公?”許褚震驚之下尋找起這幅畫的落款,“此畫署名何人?”

然而畫紙上乾乾淨淨,沒有落款,像是作畫之人信手所塗。

“是曹公。”典韋篤定道。他把畫給許仲康,自己再蹲下撿拾,撿起一截封泥碎裂的竹筒。竹筒內的紙有點發黃,典韋圓粗的手指笨拙地展開,他隻看落款,果然是他識得的名字。

許褚湊過去看,紙上赫然是:“荀忻再拜。”

“荀君?難怪。”難怪畫中人儘得曹公神韻,一見便知是英雄。

“可惜荀君佳文佳畫,明公未曾一閱。”許褚把信還給典韋,也許曹公看過信後便能息雷霆之怒。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被他自己否決掉,這會兒拿給曹公看,不就暴露了他們違令看信之舉?

再看典韋反複看那副畫,喜愛之情顯而易見,許褚道,“難得荀君畫作,典君留著罷。”

“倘若他日為明公所見,想必也不會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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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忙碌了一上午的諸軍吏從案牘中抬頭看了一眼,習以為常地和剛進帳坐下的郭祭酒打招呼,“祭酒。”

郭奉孝翻開案上的卷軸文書,提筆蘸墨,“早。”

軍吏們下意識看一眼帳中的刻漏,再差一個時辰就到日中了。嗯,郭祭酒今天依然很準時。

不到半個時辰後,郭奉孝放下筆,隻見他取官印懟上封泥,招手喚來屬吏,囑咐了幾句。屬吏弓著腰,連連點頭,帶著文書匆匆出帳。

郭祭酒悠閒起身,腳步輕快地走了。

隻留下心中哀歎的軍吏們繼續勤勤懇懇在帳中忙碌。

無所事事地晃進了二荀共事的軍帳,郭嘉從容繞過來來往往的吏卒,一掀袍擺,坐到荀元衡身邊的空座上,拿出他昨日藏在書案底下的一遝信件看了起來。

信裡事無巨細地記錄著鄴城近來的市井傳言。

看完一頁燒一頁,待他手中見空時,荀忻不得已放下筆,低頭掩袖咳嗽,“奉孝若要燒紙,何不出帳?”

好家夥,黑煙灰屑,不知道的以為失火了。

郭嘉聞言抬頭,眼見火苗要竄出炭盆,隨手潑了杯水。

滋——火焰頓熄。

正要喝水潤喉的荀元衡摸了個空,“……”

對上荀忻幽幽望過來的目光,郭嘉咳了聲,左右四顧,銅壺放在荀公達的案邊,“稍等。”

他走過去取水,卻剛好與荀公達目光相接,順著荀攸的目光扭頭回顧,元衡仍在批複文書,神情專注。

一切如常,沒什麼不對的。

“公達看甚?”郭嘉隨口問道。

荀公達神色沒有什麼變化,搖頭不語。

郭嘉狐疑起來,看看荀忻,又看看荀攸,直覺眼前這對叔侄有點問題。

把水遞給荀忻,荀元衡放下筆道聲謝,接過漆盞喝完水,放下杯,重新提筆。

挑了挑眉,郭嘉敏銳發覺了什麼,他不動聲色道,“聽聞友若亦在營中,當年河北緣慳一麵,今日君可為嘉引見否?”

荀忻見郭奉孝拱手並袖向自己行禮,下意識回禮。

“小事耳,奉孝……”荀忻反應過來,起身道,“今日便可隨我往。”寬袍大袖垂墜而下,隨行動微擺。

郭嘉已看得真切,荀元衡左手上分明纏了白紗,無怪乎舉止有異。但他既無意探尋,更無意點破,隻道,等他日共同有閒再去拜訪荀友若不遲。

“荀君,軍師。”進帳的小吏看到郭嘉,有些意外,“祭酒亦在。”

“明公請諸君出帳觀景。”

“觀景?”帳中那三位交換了眼神,郭嘉笑道,“走,明公有令,敢不應乎?”

荀忻跟著郭奉孝往外走,琢磨起老曹要給他們看什麼。

小吏領著他們走到營中一處空地,這裡已聚集起不少人,人群中心留出空曠一處,典韋與許褚帶兵站在那裡,士卒們不斷往其中抬運木箱,那木箱看起來頗沉重,裡頭滿載竹筒、竹簡,甚至還有絹帛。

是書信還是文書?

周圍議論紛紛,荀忻聽到有人嘀咕,“聽聞在袁紹帳中搜出許多書信,其中不乏有許都,乃至軍中之人親筆所書……”那人幸災樂禍道,“這回,怕是不少公卿名士要遭殃。”

荀忻掃視一眼四周,如其所言,很多他眼熟的文士、將軍神色緊張,舉止窘迫。

而方才說話的人,觀其衣著,是位短袍小吏。

耳邊有熱氣湊近,郭奉孝清朗的嗓音刻意壓低,帶著笑意,“元衡可曾逐此大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