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如果不是有著兩隻烏溜溜、圓鼓鼓的眼睛,還有腿腳間彌漫著的、滲透進了白雪裡的幾分血色,那一團素白,和這皚皚的雪色是很難被區分開來的。

那是一隻蜷縮著的、受了傷的純白色狐狸。

帝辛慣來若無一物的眼睛,在那一刻兀地凝滯了一瞬。

再一次的,他想起了妲己。

人大概就是這樣,再深的感情也能夠說放下就放下,唯獨那些曾被你深深刻進了腦海裡的記憶,不會隨著你感情的時過境遷而隨之遺忘。

帝辛看著那眼睛有點濕漉漉、流露著幾分渴望被救的白狐,兀地想起了許多年前,他初見妲己的時候——

威風凜凜的君王、聲勢浩蕩的獵場,以及那被圍做獵場的樹林裡,一隻被羽箭劃破了毛皮、動也不能動的雪白色狐狸。

彼時,那隻狐狸也是用著這樣的眼神望著他的。

他是人間至尊的君王,卻也不過是萬千凡夫俗子中的一個。他又怎麼會知道那是一隻成了精的狐狸,從一開始就踏進了她做下的圈套?

如今,他不再是這人間的帝王,也算不得凡夫俗子,兩隻眼睛睜合間,便已看透了麵前的白色狐狸身上纏繞著的妖氣。

再次遇見狐狸精,帝辛實在是很難不想到妲己的身上。

可眼前這一隻,不是妲己。

惺忪的眼裡回神,帝辛狀似什麼都沒看見,扭過頭,低頭又攏了攏領口有點灌風的披風,準備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地回到屋子裡去。

事實上,按照帝辛自己看來,不管麵前的狐狸是不是妲己,他都不會多事、給自己自找麻煩。妖精,是修煉了那麼久才能開得靈智、幻作人身的,哪就那麼容易能被傷了性命了?

假若眼前這狐狸真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又假若眼前它真是妲己,按照他睚眥必報、小心眼的性子,他不去給雪上加點霜,都已經是念及當年的情分了。

“吱吱吱——”

那白色狐狸像是看出了帝辛不為所動的模樣,連忙叫喚了幾聲,一雙圓鼓鼓的狐狸眼裡水色更濃,比之先前,烏溜溜的眼裡又更多了幾分楚楚可憐。

隻偏偏,帝辛不為所動,連一眼也沒再去看它,越覺得這狐狸精像是要賴到自己身上,腳下的步子就邁得越快——

挺麻煩的,他不想在彆的事上浪費太多的心神。

畢竟,他是一個要乾大事、賺取曠世功德的人。

進到屋子裡,帝辛重新在書桌前坐下。原本還以為那白色狐狸應該知道自己不是那麼好迷惑的人,就該知難而退了,卻沒想到還沒過幾天,那白色狐狸竟然又來了。

當然,這一次,她沒有再用她狐狸原身的模樣,而是化作了一個身形曼妙的女子。

帝辛聽到屋子外傳來的幾聲急迫的敲門聲,還以為是家裡的哪個仆人趕著有急事來報信來了,連披風都沒披上,幾個快步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便見自行進到了自家院子裡的狐狸精,在三更半夜、天寒地凍的時候,隻著了一層十分單薄襤褸的素色衣衫,楚楚可憐地站在自己書齋門口。

……

帝辛眼裡瞬間沾染了幾分煩色。

說到底,他仍舊是個常人。哪怕時常積攢功德,他骨子裡也仍舊不是一個真的聖人。

這種時候,任誰在夢裡被一個不知所謂的人或妖精給吵醒,都是一件讓人心情不大美妙的事情,更何況,那還是一個曾經不大有同理心的帝王。

手裡還攥著書齋房門的鎖扣,帝辛不想同眼前的狐狸精糾纏太多,於是也沒發脾氣,隻覺得自己今日留宿書齋的決定太草率了,便緊了緊手裡的鎖扣,預備將房門重新鎖上。

“公子——!”

那狐狸精驚呼了一聲,原本攢緊在裂開了極大一個口子的領口的雙手,驀地鬆開了一隻,抵在書齋的木門上,阻止了帝辛關門的動作。

目若秋水地凝望著帝辛,那狐狸精臉上升騰起一片緋紅,有些羞赧、脖頸縮了縮,見自己阻下了帝辛後續的動作,於是乾脆整個人都依靠在木門上,讓木門想合也合不上。

“公子……”

她垂首,嬌軟柔弱著向帝辛展示著女人的風情。

“奴家素月,途經浦江縣,路遇賊人,同去京都的家人都折損在了賊人的手裡,隻剩奴家一人千方百計從賊人的手裡逃脫出來,身無分文、無所依靠,不知公子……”

尾音百轉千回,素月螓首微抬,怯生生的眼裡亮著璀璨的光,“不知公子,可否收留素月?素月為奴為婢,定當報答公子的恩德~”

……

“砰!”

被木門外推的力道推出門檻,素月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麵無表情地就把木門重重關上,還沒回過神來,就又聽見屋裡木門“哢噠”一下,傳來了落鎖的聲音。

現在……人間的男子這麼難勾/引了的嗎?

這和兄長姐姐嘴裡說的凡人一點都不一樣!

素月瞧著眼前被牢牢鎖嚴實了的門,撇了撇嘴,眼裡這下是真的彌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那傅言誠的心真的就是石頭做成的不成?!”

甩手,轉瞬回到了帝辛書齋依靠著的大山上的狐狸洞裡,素月剛進了洞口,就在嘴裡鼓了一口氣,對著其他的狐狸憤憤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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