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識殊找到傅停雪時,仙尊已經把身上的枷鎖去得徹徹底底,他站在昏暗的牢房裡,脊背筆直,見到魔尊過來,便側過身去,遙遙地衝他頷首。
“怎麼樣?”
傅停雪詢問道。
“一切順利,烏蘇暫時就在這裡住下了……仙尊不需待在這裡,演戲的時候給他看看就好,我準備了梨花釀,我們小酌兩杯?”
他不應該在黑洞洞的地牢,看見傅停雪的那一刻,顧識殊有點沒辦法地和內心蹦出來的念頭拉扯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帶他出來。
直到他說出口的那一刻前,顧識殊都沒有想到要請仙尊喝酒。
不過這個念頭順理成章地順著舌尖變成了話語。
傅停雪顯然也有點訝異,他似乎稍微沉吟了一下,卻還是應下了,隻是輕輕地問他:
“怎麼忽然想到……魔尊還有在釀梨花釀?”
“不過是旁人釀好送到魔宮中來的,”
顧識殊回答得頗有點漫不經心,忽而又好像反應過來般對著傅停雪笑道:
“仙尊放心,都是好酒。”
……他不是在關心這個。
傅停雪當然不會懷疑魔尊會請他喝些粗劣不堪的酒釀,不過,他看著對方毫不在意的眼睛,淺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妥善地掩蓋好自己的情緒。
“嗯。”
他知道顧識殊都忘記了,用他親自送給對方的忘情水。
而此時顧識殊則在暗中觀察傅停雪。
仙尊最擅長掩蓋自己的情緒,這沒有關係,顧識殊就像是一個老練的獵人一般,捕捉著任何一點痕跡,在蛛網上尋找蝶翅扇動留下的鱗粉。
然而,連獵人都對自己捕獲的獵物感到不能置信。
恓恓之色。
他也會感到黯然神傷嗎?
兩個人,兩盞酒杯,對麵的人卻始終未變。
傅停雪的皮膚很白,他拈著白玉的酒杯,人卻比酒杯更像是玉塑成的事物。仙尊看著杯中映出的自己,水波搖晃後模糊著失去了鮮明,才低下頭,抿一抿梨花釀。
酒液辛辣,初始的刺激後卻是綿長而清淡的花香,回味很足。
聽名字很柔和,但這種酒也是烈酒。
顧識殊直接喝儘杯中物,隨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隨後,他舉著自己手中的酒杯,微微笑著問傅停雪:
“仙尊可覺得,如此一幕,和數百年前你我相像?”
數百年前。
顧識殊想知道他是否會諱談那段兩人分道揚鑣的往事,還是會坦然地談起,答案能從他的眼睛裡找尋。
而傅停雪怔愣了一下。
大概他真的有點微醉,仙尊思索著,有點不確定地問:
“哪一次?”
*
沈念不安地在寢殿中踱著步子,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他每隔三分鐘就問一次係統“怎麼辦”,但係統也沒有新的說法,這隻不過是尋求一點點安慰。
“宿主已經弄清楚了妖皇來此的目的,他也不一定久留,況且,宿主可以躲開他。”
“我能不能現在先避一避風頭——”
沈念煩躁地說,連靈果也吃不下去,勉強想到一點逃避的辦法卻總是被係統否定。
甫一開口,他就自己擺了擺手,知道那個機械音會講什麼,嗓音尖銳地提前回答:
“我知道把顧識殊攻略到這個進度很不容易。但是,但是我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烏蘇那個性格,我肯定沒有好下場。”
係統試圖耐心地安撫他,不過沈念根本聽不進去。
他臉色蒼白地坐在原地,一遍遍翻著係統商城裡提供的商品。此前因為景千山的異常,他的積分已經被扣除了很多,但也不至於什麼都買不了。隻不過,不管他從前往後翻閱多少遍,都找不到可以用的東西。
沈念這才意識到,商品市場中的東西全部都是為了攻略對象而定製,似乎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逃跑或者掩飾的局麵。
此前,他接受這個係統時一絲猶豫也沒有,在每次享受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簡直是天選的幸運兒。
可是如今,就算是他,也覺察出了一點問題。
他產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疑惑:
“係統,我攻略完魔尊,然後呢,然後我會去哪裡?”
機械音停頓了一下,嘶嘶地響起來:
“宿主不要擔心,您可以選擇回去或者留下,本係統提供給您在原世界複活的權利,也提供給您繼續在這裡生活的選擇。”
“用現在這具身體?”沈念聲音顫抖。
係統停頓了更久的時間,隨後解釋:
“宿主放心,您的萬人迷光環等道具不會回收,若是有需求,也能為您定製新的身份。”
沈念還沒來得及從係統的停頓中品出一絲微妙的不安,新的事件就突如其來。
“宿主!”
這次係統倒是一點遲疑也沒有,“計算到妖皇正在靠近此處,請立刻離開!”
這簡直是永無止境的跑跑抓,沈念絕望地想。
可是,除了暫時拖住他,自己現在還能怎麼辦?
*
“你們這的人怎麼還是不在?”
烏蘇覺得很不可思議,“我聽說住這裡的沈小郎君每天都要來這裡練劍的。”
他獸類般的渾濁瞳孔一轉,顯然是不想再輕輕放過。
門前侍奉的人迫於妖皇的威壓,低垂著頭顱,隻覺得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