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散步(2 / 2)

“你還記得我嗎?不,你還記得我這雙眼睛吧,可惜你等不到沈小公子閉關出來,卻坐不穩這個位置了。”

烏蘇臉色鐵青,那女子不知沈念的背叛,試圖用這話來刺激他,反而更有羞辱的效果,他忍受著胸口和心理的雙重刺痛,試圖用君主的威勢壓她:

“你今日若是如此做,必然粉身碎骨,死無全屍,落不得好下場。”

對方笑意反而更濃:“我若不背叛您,不也落得個差點被剮出眼睛的下場,妖皇何必裝腔作態。”

說畢,卻是雙手一傾,手中之藥,儘數流淌於妖宮的地麵。

烏蘇“嗬嗬”地喘著氣,竟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死死盯著宮室的地磚,這是他如今迫切需要的解藥,而他此時已經虛到連站都要站不穩,胸口的冷意漫上,他幾乎覺得全身都要凍住。

“是誰派你來的?”

“陛下何必知道?宮中如我一樣對您恨意入骨的人可不少。”

女人的神態中終於不加掩飾地泄露出惡意,同時也有報複的快意。

“啊,這是陛下您能得到的最後一碗解藥了,若是尊上想要,便試著在地上收撿收撿吧。”

意思是,要他像一隻搖尾乞憐的狗一樣試著存活下去。

烏蘇忽然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成了笑話,他以為的複仇,他到手的權力,他深愛的戀人,尤其是被那雙像沈念的眼睛一盯,更加覺得難以忍受。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

“要殺便殺吧。”

*

今夜的妖域可不算太平。

顧識殊見那城中燈火冥冥,若有兵戈之聲,就和傅停雪一起掐了個法決,潛入其中。

在旁窺了烏蘇的舊部和他們部族的其他勢力內鬥的全過程後,魔尊意識到,烏蘇恐怕大勢已去。

甚至連一向保皇的長老院,此時也對妖皇的更迭漠不關心。雖然沒有明麵上表示支持,但那些活了數千年的老家夥卻沒有一個積極地預備去救駕。

魔尊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覺得這大概是因為某個已經到他手上的妖族聖物。

隻是沒想到妖族的那些老家夥這麼重視這件東西。

不對,這歸結起來,終究也是牆倒眾人推。

妖族和魔族不同,魔族中人多是後天選擇入魔,像顧識殊那般被天道選中的人千年才出一個;可妖族中人卻先天就決定了種族,且多數缺少世人眼中的道德觀,天生刻薄寡恩,冷血逐利。

烏蘇一向憑借實力作為領袖,雖然數百年前一戰被劍所傷,但那時整個妖族都損失慘重,自然沒心思搞什麼更新換代。

如今卻不同。

更何況聽說他暴虐無常,身邊服侍的人如有不遂意的,就任由心意肆意殺戮。

有這樣的結果,也算是合理。

在一片兵器灼灼的反光和火與血的映照下,顧識殊偏了偏頭,看向身邊的人。傅停雪雖然沒有預料到恰好撞上妖族的內部權力鬥爭,卻很快接受了這個情景。

仙人一身雪衣,行走在殺戮和哀嚎之中,格外清冷出塵,不似凡俗之人。

他注意到顧識殊的目光,向前的腳步微微停頓。

“接下來去做什麼,魔尊有想法了嗎?”

雖然烏蘇不再需要傅停雪去補一劍,但他必須確認妖界的□□能用一個穩定的結果,以使妖族能夠穩定下來,不去為禍其他領域,尤其是人間。

但現在顯然也不是做這個的時候。

需要的時間。他們隻能等。

“噢,”顧識殊卻接了他的話,

“就在這裡繼續轉一轉吧——仙尊覺得現在你我在做什麼?”傅停雪眼中微微閃過一點迷茫。

“什麼?”

他似乎真的有點不解,仙尊此時和魔尊走在動亂的妖都,周圍是一片爭權奪利的爭鬥,也不知道烏蘇死了沒有,更不知新的妖皇又打算何時自立。

他唯一確定的隻是,時隔這麼多年,他再一次和顧識殊一起走在人群之中,而不是分立在人群兩端,做一對相互對立的仇敵。

血雨腥風中,雪衣的仙尊眼中唯有黑衣的身影。

顧識殊勾起嘴角。

“是在散步,”他說。

幾百年前,仙人還不懂許多世俗中的情形,是顧識殊教了他許多,也教他牽著愛人的手走在小竹峰中,卻什麼事情也不做,這在凡人的口中算是散步。

隻是走著,什麼也不做,不是練劍,不是教法決,不是相對飲酒,不是對坐閒談。

那些事情都可以不要想。

這大概是顧識殊想要教他的,代表散步的情境。

可他低估了他的話語在傅停雪心中的重量,當年他半開玩笑地調侃仙人,並不需要時時要確認自己必須做些什麼,其實隻要和心上人牽著手,就算什麼也不做,隻是漫無目的地走,也有一個冠冕堂皇的名頭。

所以傅停雪垂下眼睛,掩蓋了眼中的波動。

“心上人。”

仙人心中關於“散步”這一行動的預期,一開始就參雜著淺淺淡淡的旖旎色調,像是將桃花封存在幽暗的冰川之中,在冰下也暈染出幾分朦朧的顏色。

所以他心有所動。

他想知道顧識殊有沒有同他相似的念頭,有沒有想要牽他的手。

但話一出口,卻隻剩一聲淺淺的“嗯”。

若是自作多情,多不好看。

*

在硝煙四起的妖都,有人在背叛,有人在哭泣,有人愚忠,有人漠視,左不過是為了名利和錢財,彼此急匆匆地奔走著。

但在此之中,就在爭權奪利的中心,在爾虞我詐的現場,

有兩個人毫無目的,隻是在散步。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