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顧識殊決定同仙尊先去妖界確認一下情況。
據傅停雪所說,他基本是在妖皇的舊傷上毫不留情地又給他添了新傷。雖然仙人說這話時很坦然,但顧識殊帶入了一下,覺得胸口發涼。妖皇此時就算不死,大概也去了半條命。
其實妖皇死不死,顧識殊倒真不是很在乎。
但妖界作為四界之一,尊主若是有什麼長兩短,卻容易生變。傅停雪作為青城劍尊揮出那一劍,就必須承擔整個善後的責任,這是仙人的道。
而妖皇說到底是在魔界出的事。
顧識殊想,那就去看看吧,至少關係不能鬨得太僵。
唔,妖族的人會相信嗎?妖皇在魔尊的宮中被仙尊捅了一劍?
烏蘇這次來時並沒有同族人聲張,後來擅自取族中麒麟骨和自己做交易,也瞞著妖族那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老。
不知他們看見自己的尊主一身狼狽地逃竄回宮之時,是不是已經發現了這一點?
“魔尊當真要同我一起去?”
傅停雪再次詢問,仙人本想把顧識殊從這件事中摘出來。
畢竟魔尊沒有必要和他統一戰線與妖皇為敵,去淌這趟渾水;而傅停雪有此一劍,卻是要去殺烏蘇的。
“殺人的事,”
顧識殊微微側過頭,他的墨發散漫地披撒著,此時垂落在他晦暗的眼眸邊。
他對著傅停雪笑得恣意,傅停雪心念微微一動,
“仙尊不叫我,我也會去的。”
*
烏蘇確實快死了,但終究還有一口氣在,他渾渾噩噩地逃離了現場,在回到妖界時終於略微放下心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若是調理得當,他並非完全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而就算傅停雪……至少也該忌憚些妖族的力量,他要是追擊於此,就是踏入了自己的巢穴,反而未必落得了好處。
烏蘇下意識忽略了顧識殊和仙尊聯手的那個可能性。
太荒誕了,也太……可怕了。
他還是更願意歸結為仙尊用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詭計蒙騙了魔尊,否則,這兩人要是聯手,莫說修仙界,天道之下怕是沒有什麼能與之抗衡的。
至少自己還有勢力。
他踉踉蹌蹌地行走著,胸口被手摁住,血液卻不斷流淌而出,是最熟悉的冰涼。當他出現在皇族的宮室外時,眾妖皆驚,慌亂地圍上前去探看他們尊上的傷勢。
刺骨的疼痛,以至於看到這些人,烏蘇的內心反應卻是被人看到狼狽不堪模樣的忿怒。
“都滾下去,”烏蘇搖搖晃晃地扶著殿內的座椅坐定,指著那些魂不守舍的侍從,“藥,把藥給我熬上來,要快!!”
頭頂有狐狸耳朵的美人怯生生地問:
“陛下要的是原先用的藥麼?就是……治劍傷的藥?”
此時妖皇一身是血,倒顯然是受了新傷,卻命他們速速去熬藥。妖宮中人都知道,那藥是為了傅仙尊的一劍所特質的,難不成他們的帝王又——?
烏蘇咬著牙,陰惻惻地看著她,明明是必要的詢問,他卻覺得對方像是在揭他的短:
“對,快給我去取。”那美人是知道自己侍奉的君主多麼暴虐無常的,頓時不敢再說話,而是迅速地退出殿中。
而最新一波的丹藥已經送到了烏蘇的手上,妖皇毫不顧惜地吞食著那些普通修真者或許一輩子都得不到的靈丹,卻覺得這些丹藥隻能夠做一時的填補,他心頭傷口源源不斷地向外流失著靈力和體力。
還是要等藥來。
妖皇壓抑著疼痛,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他麵前的桌上還擺著沈念送給他的心形石頭,直兀兀地映在他的眼中,使他不僅身上疼痛,還再次想起來被背叛的痛意,不禁用力地一揮衣袖,將桌上的所有東西都打落。
頓時,殿內一陣雜亂無章的掉落之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殿外的腳步聲,有人推開了殿門,發出悠長的吱呀聲。
是送藥的人來了麼?
烏蘇滿是希望地抬起眼睛,便見到一個侍女低垂著頭端著那碗黑色的苦藥徐徐走來,她步伐緩慢,身姿嫋嫋,頭上頂著高高的發髻。
熟悉的藥香襲來,烏蘇忍不住掙紮著要站起來,啞著嗓子叫她快些。
殿內燭火悠悠,忽然閃爍著飄忽了一下。
那人抬起眼睛,柔柔地衝他笑了:
“陛下莫要著急,藥就到了。”
烏蘇忽然覺得渾身發冷,他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似乎失了常,卻不知究竟哪裡有問題,隻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一雙熟悉得令他恍惚憶起的眼睛。
沈念的眼睛?
不對,不對,是那個眼睛像沈念的侍女,他當時對她發怒,幾乎挖掉了對方的眼睛。
那些觸過他黴頭的侍奉之人要麼被他折騰的死了殘了,要麼就再不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她怎麼敢再過來?
不,她怎麼會再被派過來?
原本烏蘇看見她像是沈念的眼睛,還嫌惡對方和他的戀人相像,要去剮她的眼睛,此時則更加湧起情緒,卻並非正麵,腦中重演起沈念那一句句誅心的話,更加難受。
可她手裡有藥。
妖皇用力地閉上眼睛,聲音尖銳地命令她:
“把藥放下,然後滾出去。”
可他睜開眼睛時,卻見那侍女並不動作,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地往外跑去,也沒有遂他的意,將藥遞給他,而是原地拿著裝藥的藥盞,依舊對著烏蘇露出那個有幾分詭譎的笑容。
“你——”
烏蘇徹底地意識到了不對,他嘶啞著嗓子喊人,還動用了最後一點靈力,試圖讓外麵的宮人聞訊趕進來。
可殿門卻被那女子死死地掩住,半點動靜也沒有。
“陛下啊,”
美人的半邊臉被燭火照耀著,另半邊則隱沒在陰影裡,在黑暗之中,她屬於妖族的瞳孔閃爍著妖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