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之前在凡間的城邑開著一家點心鋪。
她的手藝很好,熟客都習慣了走過時買上幾塊香軟的糕點,收到店主人溫柔的一聲謝謝。
但這家店莫名地關上了許久,門窗緊鎖,像是一場無聲的彆離。
人們彼此問詢著,不僅是因為吃不到糕點,還關心著那位笑靨清淺的老板娘。
直到終於看到女子梳著發髻、背著行囊打開塵封的木門,她說她要和她弟弟去一樣的地方,最後一天開門營業,熟客免費。
雖然很遺憾,但她收到的大部分還是溫暖的鼓勵和祝福。
然後她走進了青城派的山門,穿上了仙門中人的衣袍,領到了一柄劍。
劍身如水,沈柔撫摸著劍,覺得它也在微微震動著與她應和。
她尚且不知道劍意反映著用劍之人的內心,隻是恍然,原來劍意是這樣溫和又堅韌的東西。
青城派來了一個新的小師姐。
若是按照資曆排序,沈柔應該是大家的師妹,但那些外門弟子卻你一言我一語地定下了她師姐的名頭,甚至過不了幾日,就開始逢人便誇誇自己的小師姐。
小師姐溫柔又漂亮,有一雙剪水般的明瞳,真和大家的姐姐一樣。
沈柔看著身邊陌生卻熟悉的仙門,這是她的弟弟生活過的地方,是他走了一半卻沒有走完的路。自己將接著走下去,走成屬於她的人生。
就算不那麼令人滿意,但沈柔相信,沈念若是有在天之靈,也是笑著看她的。
沈念埋骨於杳遠天際下的青山。
少女橫劍立於山巔。
從今以後,她可以用劍保護自己在意的人了。
*
顧識殊隨手晃了晃裝著外來者魂體的乾坤珠,修道之人耳目清明,就算被寶器湮沒了大半,他還是能聽見其中神魂的呼救聲,痛苦又無處逃脫。
……才過了一個時辰而已。
沈念殘存的魂體當時留在身體裡,被迫和殺害自己的人共處。他雖是主人,卻時時刻刻得忍受著撕裂般的排斥的痛苦,就這樣忍耐了那麼久。
“仙尊不要聽,怕汙了耳朵。”
魔尊伸手虛掩著傅停雪的耳朵,雖然沒什麼實際的作用,但手指卻輕柔地貼上了他白玉般的耳垂,染上了些許溫度。
傅停雪低低地“嗯”了一聲,氣息有點不穩,垂著睫毛任他擺弄,好像真的被蓋住了聲音,乖乖地什麼也聽不見。
這般情態讓魔尊有點心癢。
顧識殊的手微微向下移,指尖微涼,觸及了仙人那段脖頸的皮膚。
仙君的這個位置最是不堪試探,他想要躲開,但也隻是微微側過頭,霜色的長發拂動,隱隱約約是流光一瞬,卻還是將後頸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魔尊眼中。
顧識殊心弦一動,正想吻他。
可惜不湊巧,殿外的弟子匆匆忙忙地跑過來想要找傅停雪稟報事情。他一進門就看見他們曖昧的姿勢,瞬間驚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
顧識殊雖然有點遺憾,但不想耽誤仙尊處理公事,還是撤開了手。
傅停雪的呼吸不是很穩,被他壓抑下去,重新凝結為一池冰雪。他低頭問來人有什麼問題,後來又一一地做出決定,思緒清明,一切有條不紊地運作著。
魔尊在邊上聽著,覺得驕傲。
傅停雪樣樣都好,令他與有容焉,他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
但也有點心酸。
足足數百年了,仙人獨自坐在凜冽而寒冷的山巔,執掌著權柄,身邊卻空無一人。
僅僅思索了稍許,顧識殊再次回過神來,就已經聽見那弟子迅速而輕盈的腳步聲朝殿外去了。
大抵也不想多打擾他們吧。
魔尊的到來最開始是個隱晦的秘密,此時卻得到了大部分人心照不宣的接受。
顧識殊轉頭詢問傅停雪,
“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卻撞見了仙人一雙微溶的眸子,眼中的霜雪化開波光粼粼,似乎倒映著春光。
他語氣又開始不穩,聲音也是極其輕微的,略帶一點嗔意,但魔尊聽的清清楚楚:
“……你方才想要親我的。”
外人眼中孤高清冷、淡漠如冰雪的他,在索求一個沒來得及得到的親吻。
交握在一起的手被按在冷玉砌成的牆上,顧識殊潑墨般的黑發遮擋了仙人的視線。發絲勾勒出曖昧的空間,兩人的吐息悠悠地交融在一起。
先是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傅停雪有點按耐不住地避開眼睛,卻被顧識殊要求:
“看著我。”
所以他隻好看著魔尊,覺得自己暈眩到有點站不穩。
卻沒等到靠在牆上,就被魔尊的手扶住。
手扶在他的腰上,從相觸的一小塊皮膚開始,魔尊身上的溫度順著他的脊梁向上攀升。
顧識殊的氣息完全籠罩了他,肆意張揚,一寸寸滾過他的肌膚,他幾乎被吻得喘不過氣,眼中隻剩一片漂落著桃花的春水。
春水沒有氣味,桃花卻是甜的。
兩人分開時,彼此都有些懊惱自己的情不能已。
傅停雪稍微咽下了不穩的氣息,才開始回答顧識殊最開始問他的問題:
“知道我回來了,人皇的使者回去報信,現在他親自來了。”
人還在他的懷裡,顧識殊眸色幽暗,並沒有細聽,隻是應和著,撚動著他的長發。
“時候差不多到了,我們得過去一趟……”
再在顧識殊懷裡待下去,恐怕仙人哪裡都去不了。
傅停雪蝶翅一般的睫毛微微顫動著,主動捉住了魔尊的指尖,隨後很快地親了一下。
“等我們回小竹峰。”
他像是一隻矜貴漂亮的貓,顧識殊隻覺得自己的心軟的不像話。
言下未儘之意,魔尊也儘收心底。
“好,”
他的聲音微啞,“我陪你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