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岌岌可危(2 / 2)

年輕的騎士有一點為難,白塔是大型典儀和晨禱的舉辦處,部分高階神官的居所也在塔內,包括大主教埃德溫。

此刻是午後,貿然前往,或許會乾擾到這些教職人員的休息,也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供觀看。

但看著聖子嬌美的容顏,以及他在烈日下微微泛白的嘴唇和眼中的祈求,騎士還是橫一橫心,將手遞給這位教廷眾星捧月的聖子:

“請您小心一點,我帶您在塔中歇息一會。您是想要在小聖堂做禱告吧,光明神一定會看到您純潔的靈魂的。”

諾亞垂下眼睛,掩蓋了眼中的不耐和輕視,隻是輕柔地應和他:

“您說的不錯,正是如此。”

*

埃德溫伸向門把的手停頓了一下。他再次富有暗示意味地朝屋中投去一眼,雖然從表麵上看,屋子裡頭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意思就是沒有惡魔,沒有玫瑰,也沒有屍體。

然後他推開門,看向麵前打量著他的房間,因為門忽然打開而不知所措的兩個人。

其中的一個,是教會的聖子諾亞。

埃德溫對這位聖子殿下了解得不多,一方麵是因為他真正升上大主教的職位還不夠久,一方麵是因為這位聖子殿下兩年前就自稱收到了神的應召,到大陸的各個地方遊曆傳教。

這次一見到諾亞,就是他重傷瀕死,奄奄一息的樣子。諾亞的事故隱隱被歸咎於主教的失職,儘管此前埃德溫幾乎對聖子毫無印象,沒有過接觸。

少年的臉雖然被騎士擋住了大半,但隱約透露出的一點足以讓人意識到,他有著能夠讓世界為之瘋狂的美貌。

如果不是那雙碧藍色的眼睛一瞬不眨地向著室內窺探,埃德溫想,或許他也會不由自主地為這般驚人的容顏所迷惑一時。

聖子的美麗悄無聲息地覆蓋住思緒,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反而讓人隱隱有些不適。

主教灰色的眼睛看不出什麼情緒,隻是略微在諾亞身上停了停,隨即又轉向另一個人。

那位年輕有為的聖殿騎士。

他看上去有些惶恐不安,擋在了聖子麵前,向他道歉:

“主教大人,我們無意打擾,聖子殿下打算前往小聖堂做禱告,隻是途經這裡……”

“噢,”

埃德溫的聲音平和,

“小聖堂在樓下,我想你大概知道。”

騎士當然知道。若不是諾亞忽然對主教居住的地方表示好奇,非要上樓看看,怎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他隻能硬著頭皮解釋,心裡也對聖子盯著埃德溫大主教的房間看這個奇怪的行為感到不解。

諾亞猶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上前,可主教空蕩蕩的房間陳設卻打消了他的念頭。係統的檢測不會有錯,此時黑暗神化成的惡魔塔爾一定就在裡麵。

藏於大主教的房間,背後有什麼意味,不言而喻。

這時候要是發言,就太刻意了。

何況他確實沒有想到門會忽然打開,一時間有些忘形。

深紫色的窗簾死死地擋住了視線,諾亞本以為,自己看不見裡麵的情形,裡頭的人也不會注意到外麵的駐足。

“是我,”

所以諾亞隻是聽著騎士咬牙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我告訴聖子殿下頂樓的風景很美,想要帶殿下看看。”

這倒稍微說得通,隻是頂樓一般隻在典儀時開放,雖然合理,卻不太符合製度。

埃德溫也無意和聖子為難。

他隻是對這個解釋略一頷首,重新關上房門,心知兩人不可能再在這裡駐足。

在門外的光線徹底被遮蓋之時,背後的衣櫃傳來了吱呀的聲音,櫃門打開,塔爾頗帶一點抱怨地走出來,

“你就把我和一具屍體一起關在衣櫃裡……”

惡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柔軟潮濕的發絲在指尖繞了繞,他回過頭看向衣櫃中那具屍體,主教沒有忘記用光明魔法罩住他,所以至少血不會到處都是。

不過,衣櫃被惡魔弄的有點亂糟糟的,還有股玫瑰混雜著鮮血的氣味。

“會有人來處理,”

埃德溫注意到塔爾的目光,字斟句酌地說,

“雖然如此,你現在準備好出發了嗎?”

“隻要把角遮住,眼睛的顏色擋住,再換一身衣服就好?”

塔爾優雅地鞠了一躬,霎時間,他就變成了人類的模樣。

尖銳的指甲隱沒於修長的骨節之下,方才整理好的頭發上不再有尖尖的犄角。魔鬼的長相能夠迷惑人心,換句話說,長得都很好看。塔爾身上的衣物更換成了平平無奇的布料,但那股玫瑰的味道還是沒有散掉。現在主教開始懷疑香味純粹屬於他的個人愛好了。

埃德溫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眼睛的顏色也被模糊成了正常人類的棕色,但他還是從惡魔的豎瞳的隱約看到了石榴紅的流光。

塔爾衝他眨了眨眼睛。

這副模樣雖然不一定能瞞住教廷內高階神官的眼睛,但此行所要見的人不可能有能力看出來。

“這樣就好。”

主教披上出行的外袍,同樣是教廷主教的裝束,他似乎有不同顏色的好幾套,此刻穿在身上的是暗紫色的一身,金色的犀角扣一直緊緊地延申到領口,銀色的花紋勾勒在袍角,禁欲又莊嚴。

就明麵上來說,埃德溫這個下午要前往王城的某個轄區,檢查教區的工作。

但塔爾猜到他要去見些什麼人。埃德溫召喚出他,是一個巨大的錯誤。主教的情況很糟糕,從早晨來到他房間的刺客就能稍微窺探出一點痕跡。但他那野心勃勃的靈魂有著堅如磐石的信念。

他不會放棄采取行動,不會放棄改變現狀,就算此時此刻做任何改變都猶如剪斷一團亂麻,難以找到真正的症結。

此路不通,就去走另一條路。

真是……很有趣啊。

塔克修斯本來隻是想來看看召喚他的人類究竟有著怎樣貪婪的靈魂,此刻卻也對這個靈魂究竟能夠墮落到何等程度有了一點好奇。而且——

他清楚地知道主教想要掩蓋的一切。

那個本該宣判他的命運的荒誕的、惡意的玩笑。

*

“我知道你的秘密,”

埃德溫忽然聽見塔爾開口。惡魔坐在馬車的後座,卻慢慢悠悠地開口。他的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卻勉強維持著眼中灰霧的鎮靜,看向塔爾。

他的手已經覆蓋在紅寶石權杖上,以此來確定趕車的車夫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彆擔心,主教,”

塔爾對他露出一個甜蜜的微笑,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在說些什麼值得特彆在意的話,

“我知道你試圖向王室的權柄伸手,所以惹來了不必要的關注;我知道已經有人準備好接替你的位置,把你碾碎在汙泥裡,或者燒成灰燼。我知道事情敗露後你會落到眾人擯棄的下場,人人都將斥責你為小醜和騙子,或者更糟。”

“我知道這一切,隻是因為契約的副作用。況且我並不歧視混血種,我隻是很好奇,敬愛的主教,你真的沒想過嗎——”

馬車停下了。

埃德溫閉上了眼睛,他開口阻止塔爾把剩下的話說出來:

“無論你要說些什麼”

惡魔乖乖地止住了話頭,他聽見主教疲憊的聲音,忽然想起眼前這個人類幾乎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得到過休息。

那聲音像是瀝青和火焰,粗糙地滾落在他的耳膜上:

“……在這件事之後你就會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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