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趕回聖子的住所時,恰好在門前碰見前來檢查的騎士和背後的老神官。
因為時間緊迫,聖子毫不猶豫地摘下一朵花圃的月季,放在唇邊輕嗅,假裝自己隻不過是出來欣賞花卉的芬芳。
在陽光的照耀下,教廷的聖子渾身都透著一股聖潔的美感。
諾亞努力忽略掉方才匆忙趕路留下汗水粘膩的不適感,保持著凹好的造型,抬眸對著聖騎士笑了笑。
那是能夠迷惑眾生的魅力。聖子如此相信著。
“您好,”
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加甜美動人,用一副懵懂無知的眼神看向對方,
“我隻是有點無聊,所以出來走走……請問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諾亞不清楚聖騎士確認他安全之前有沒有詢問到那些曾經目擊到他的路人,所以刻意用了“走一走”這種沒有範圍限定的詞彙。
聖殿騎士的態度肉眼可見地軟和了下來,在聖子的笑容裡變得暈乎乎的,一瞬間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隻是擺著手說:
“沒事,沒事,打擾聖子殿下了。”
萬人迷光環運行狀態良好,諾亞熟悉這種狀態,很確信眼前的人現在能相信自己說的任何話,對方現在已經淪為了自己的裙下之臣。
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諾亞心中同樣湧起一絲輕蔑之感。
這種人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些傻乎乎的玩意……
這種洋洋自得的思緒方要彌漫開來,就忽然被某種低沉而嚴厲的聲音打斷。
是那個老教士。
他渾濁的眼珠盯著諾亞,雙手相合置於胸前,喃喃了兩句教典中驅除邪惡的條目。諾亞看著他,內心忽然湧起一陣不詳的征兆。他的手指不由自主攥緊,碾碎了手中的月季花瓣,一點點花汁沾染在他的指節上。
“係統,我再確認一遍,”
諾亞的語調不穩,對未知有了一點恐懼,
“不管什麼年齡段的人都會被萬人迷係統影響,對我在一開始抱有極高的好感對不對?”
幾乎隻是在一瞬間,係統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那麼,眼前的情況一定不對。
諾亞勉強維持著笑容,而聖騎士已經疑惑地轉了過去,似乎要開口詢問。
這位老教士雖然職位不高,但鞠躬儘瘁地為教廷貢獻了一輩子。教會雖然並不是完全乾淨的地方,但大多數人還是會對不牽扯自己利益的長者多一絲尊敬。
年輕的騎士稱呼他為“巴特教士”。
此時,諾亞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一種鋒利的懷疑,但他和他的外表一樣虔誠而古板,所以並不打算當眾說明:
“聖子殿下,”
巴特教士說,“我想我們需要單獨的會麵。”
騎士似乎察覺到他的抗拒,想要幫諾亞說話,至少不讓他一個人麵對嚴肅的神官。但一向乖順純潔的聖子殿下卻忽然推開了他擋在麵前的手,
“我……我們進去談。”
諾亞抿著嘴唇,頂著聖騎士疑惑的目光,應允了這個請求。
聖子的居所是整個教廷最能展現神的恩寵的地方,樸素簡樸是那些神職人員《反派他不想被救贖[快穿]》,牢記網址:m.1.的形象,而諾亞樂意去享受這個身份為他帶來的優渥的待遇。
屋子裡充斥著純金打造的器具,手掌大的明珠被當做肆意使用的裝飾,從皇家果園裡運來還帶著露滴的水果品種各異,琳琅滿目。
這一切和穿著漿洗得有些破舊的老神官並不搭調。
他的話也冷冰冰的,
“聖子殿下,我必須嚴正地警告你,”
第一句話就足夠讓諾亞感到心驚膽戰,而他堅決而勢不可擋地往下說,
“我看到了。”
“什、什麼……”
諾亞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但下意識就做出一副柔弱無辜的情態,
“我不明白您說的話……”
“聖子殿下,我對您有著侍奉神明那樣的敬重,所以我才不得不私下提醒您,不要被魔鬼迷惑了心智。今天在教廷和你接觸的那個男人身上有著不詳的氣息。”
“你、你看到了多少——”
事已至此,再假裝不知情好像也沒有用。
諾亞稍微恢複了一點鎮定,對方並不像是要把這事公之於眾的樣子,那就有周旋的餘地。
老教士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是一個對小輩的失誤痛心疾首的長輩:
“大部分。聖子殿下,您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這是一個告誡。如果您不想要被神明背棄,就請立刻遠離這些惡行。就這件事情而言,我不會告發您,但會繼續留意下去。”
在整個教會都很難找到比巴特教士更古板和保守的神官了,但他的虔誠又達到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他從八歲就進入教會修行,精通光明神的所有教典,為神的事業鞠躬儘瘁,要是光明神要這個可憐的人立刻去死,他絕對不會有一點怨言。
一個時辰前。
當他被那個奇怪的黑衣人攔下來問路時,他內心深處的忌憚便湧了起來。
巴特本來應該直接去找聖騎士,但途徑的一個教士見到他,卻打了聲招呼,然後小聲地告訴他,聖子殿下在前麵的路口不知道和誰交談。
現在回憶,那個教士的麵容模糊得不可思議,巴特甚至記不清他眼睛的顏色。但這並不是重點,關鍵是……
那句話讓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宣誓一生侍奉神明的聖子居然倚靠在那個黑衣人的身上,兩人之間密切的關係不言而喻。
巴特教士本打算直接告發這罪行,但出於對聖子這個特殊位置的敬重,還有老人的一點對年輕人的寬宥,他才選擇了用提醒的方法告訴這位年輕的聖子,這種事情不能夠再次發生,應該永遠被禁止。
神明說,犯錯是人類的天性,隻要向神悔改,就能獲得新生。
這是巴特對聖子的苦心期許。
而此時的諾亞在想什麼呢?
他知道這位老神官對他的態度為何如此了。出於對褻瀆神明行為的嚴厲和對於聖子的尊重,對方在短時間之內不會泄露秘密,但也不會放棄對他的觀察。
“係統,”
聖子咬著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似乎正在為自己的罪行羞愧,心裡卻奇異地泛起了強烈而恐怖的惡意,
“我得殺了他……這個老東西隻要活著,就有泄露秘密的可能,我不能放任這件事發生。”
心中這麼想,嘴上卻老老實實地說:
“我錯了。我會遵循您的意見,虔誠地侍奉神明,不會再去見那個人。”
麵前虔誠的神官並不知道聖子內心的惡毒想法,對諾亞的愧疚不堪的表現還算滿意,神色稍稍寬和了些,
“神明會寬恕一個年輕的靈魂偶然的誤入歧途,殿下,您知道的,隻要你誠心懺悔。”
對了,神明——
係統來不及阻止宿主的思緒,諾亞腦中就緩緩誕生了一個絕妙的計劃。
他此時被人抓住了把柄,正是憋屈的時刻。
而這個法子能夠最徹底地報複對方。
……要是讓他信仰的神明放棄他,折磨他,讓教廷的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惡心低劣的騙子,這個最虔誠的老神官會怎麼想呢?
他大概就不得不閉嘴了吧?
沒過多久,巴特教士被諾亞假惺惺的悔過表演打法走了。
而諾亞摸著自己的臉龐,感受著指尖劃過的皮肉,心知在彆人眼裡,這副皮囊不用做任何事情就足以令他們目眩神迷。
就連係統都勸說,雖然並非出於不忍:
“宿主隻要接下來更謹慎地偽裝就好,或者尋求攻略對象的幫助來殺死他,這兩種選擇都比較穩妥,也不需要耗費多少心力。”
諾亞微笑著,此時的笑容依舊如天使一般,話語也像是出自天真無邪的孩童:
“他讓我不高興了,我就讓他感受被信仰背棄的滋味,這不是很合適的報複嗎?”
係統發出滋滋的電流音,卻沒有說話,似乎截斷了勸說的程序。
它此時的話語權不如這位自視甚高的宿主,所以隻能對他的貪婪、怨懟照單全收,並儘可能相信事態會朝這位宿主所預料的方向發展。
*
“所以,”塔爾問,“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呢?”
聽到問題時埃德溫正在接著惡魔翻開的書頁往下看。
這是一本自稱“偉大的煉金術士梅菲斯特”所編纂的百科全書,上麵詳細記載了作者對惡魔習性的考察和了解,當然,其中不乏有臆想的成分。
光明教廷的大主教比人們想象得要更加了解惡魔。
或許是潛意識對自己血脈的關注,這位灰色眼睛的神官站在陡峭的白塔之上下令燒死那些被教會所捕獲的低階惡魔時,會情不自禁地對這種奇特的物種展開觀察。
一旦被套上枷鎖圈入教廷的廣場,這些低劣的物種根本沒有生存的可能。光明神當年施下恩典,教會的鎖鏈對於邪惡生物有著非同尋常的扼製作用。
就算給領主級彆的惡魔套上被賜福過刻上咒文的秘銀鎖鏈,它們也很難逃脫——前提是讓它乖乖低頭,所以大部分時候這招還是用在低階惡魔身上。
它們有的蠱惑了民眾,有的肆無忌憚地展開過屠戮。在被押上刑台時,惡魔的形體扭曲得可怖,時常顯露出獸類的特征,憤怒地嘶吼出非人的強調。
惡魔的身上鼓起大片的黑色紋路,流淌下純黑的血,又被滌蕩一切的神火吞噬。
埃德溫有時候會在高處想:自己其實就是這樣低劣的物種。
這些奇形怪狀、慘不忍睹的存在,身上留著和他一樣的血脈。
在隱秘之處,埃德溫曾經私下對教會捕獵的惡魔進行過一些小實驗,當然,這無傷大雅。而埃德溫自己則借助這些實驗找到了壓製自己血脈的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
現在這種情況,這些方法也隻能緩過一時罷了。
所以聽到塔爾的問題,主教向自己複述了一遍,卻發現在目前的階段根本找不到一個完美的答案。
惡魔方才在看的書倒是似是而非地提出了很多對血脈魔法的猜想,但大部分都缺少令人信服的根據。
埃德溫沉默了一下,看向塔爾。
塔爾此時則隨手拿起了另外一本書,惡魔尖尖的犄角毫不遮掩地外露著,特有的豎瞳也不加遮掩,但埃德溫忽然覺得,他有點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