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試煉伊始(1 / 2)

即使是神明也無法看透人心。

這是全能的神唯一的缺憾,不過對於神明來說也無傷大雅。他承認忠誠的,便在曆史上留下千古的美名;他痛斥背叛的,無可辯駁下就承擔罪人的罵名。就算其中出了什麼問題,神不會知曉,也不屑於知曉。

在所有人都沒有醒來的淩晨,聖堂外總會響起踟躕的腳步聲,一個佝僂的身影停在門前,那雙混濁的眼睛總是極力瞪大,企圖看清被徹夜點燃的聖燭所照亮的光明神塑像。他簡直是一個幽靈,守夜的年輕騎士誇張地揮舞著手臂,在被嚇到一次後,表達欲格外強盛:

“誰能相信他就是曾經那個‘硬骨頭的老巴特’呢!”

巴特教士被神剝奪信仰的權利後本該被逐出教廷,但他年紀太大,沒有妻兒,和親戚幾乎不聯係。今年的冬天是這些年裡最難熬的一年,因此教廷還是破格準允他留下居住,以昭示光明神的寬允。

但他不被允許再踏進教堂一步。

在以前,他一直是最早參加禱告的人。在聖堂門口,老人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聖燭的光華灼痛了他的視線,他幾乎什麼也看不見,隻能低下頭顱,卻歎不出氣來,神已經剝奪了他的聲音。他下意識用顫抖的手指摩梭胸口,卻什麼也沒觸碰到,那裡原本有一串玫瑰念珠,現在他是不被允許接近神的罪人,自然不能佩戴任何神祗賜福的飾品。

他就像是遊蕩在教廷中不詳的幽靈,人們見到他時便回身躲避。

這個年紀的老人本來就衰老得很快,這一陣子,更是出奇地衰敗下去。

巴特教士麵對任何人一向都是一副嚴厲的作風,是塊出了名的硬骨頭,但此時他的脊背卻像是從中間傾塌的雪窩那樣忽然彎折了。年初時,他整個人還顯得精神,如今整個頭顱都是灰敗的,麵上也鍍著一層不詳的陰影,生命力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流失。

原本人們猜測他還能再活上十個年頭,現在看來,他熬不過這個冬天。

他基本上可以被概況成一個落魄而可悲的老頭,已經不可能再有任何威脅,

……唯獨那雙鷹隼一樣的眼睛,在某些時候仍舊炯炯地照射出光芒。

諾亞繞過住處下麵的小花園,沿著大理石鋪成的道路向教廷的聖堂走去。在他的居所之外,處處是鮮花盛開,沿途中遇見的人都微笑著向他致意,他身上穿著的是王國最好的一批綢緞,上麵織著的暗紋由數十個宮廷畫家繪製。

作為最受神明寵愛的聖子,這一切對他來說習以為常。

他走到聖堂前,正要走進,卻忽然感到了不容忽視的視線,這種目光對他來說十分熟悉,在他原先的世界中,那些被他詐騙光所有錢財的人也總是會用這般怨恨的眼光瞪著他。諾亞轉過頭,在灌木和薔薇花叢的陰影中,見到了被他剝奪一切的巴特教士。

對方整個人都佝僂著,以至於直到此時才被聖騎士發現。穿戴著銀光閃閃盔甲的騎士急忙上前去驅趕這個不討喜的老頭。聖子曾經宣布過神的裁定,神的舉動也證實了聖子所說的無誤,那麼,這個卑鄙陰暗的叛教者絕不應該前來騷擾聖子殿下。

而巴特後退一步,以示並無糾纏之意。他隻是深深地看著諾亞,就像是要把那燃燒著烈火和仇恨的眼神烙

印在他的眼膜上,隨後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主動轉身離開。他的步伐一深一淺,老人右半條腿受了寒氣,一直不大爽利。

或許在場的其他人沒能讀懂巴特教士的話,但諾亞輕輕抿了抿嘴唇,他會讀口型,所以清清楚楚地勾勒出這條留言:

“你最終會遭到報應的。”

真是倒黴,諾亞惱怒地想,好無聊的詛咒。

巴特徹頭徹尾地輸給了他,已經不具備任何威脅,在意一個半身埋進土裡的老人的囈語是最沒有意義的事情。他轉身再次叮囑身後的騎士,絕對不能在讓這個褻瀆神明的罪人出現在他的眼前,否則光明神會動怒。他的表情有點過於猙獰,就連熟悉聖子的騎士也被嚇了一跳。

不過這段小插曲終究被解決了。諾亞平靜了一下呼吸,仍舊往教堂中走去。

他尚且沒有意識到他情緒的激動來源於這兩天陷入未知中的擔驚受怕,黑暗神塔克修斯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尚且不得而知,而光明神也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讓他深感忌憚,苦等了幾天後,卻什麼也沒有發生。諾亞必須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才能繼續保持鎮靜完成攻略任務。

這導致他多少有點風聲鶴唳了。

直到他站在光明神的塑像麵前,注視著雕刻物沒有光彩的雙眼時,他的腦中還是無法抑製地閃爍著老人方才的表情,他伸手覆上心臟,感受著它不正常的膨脹和跳動。

其實沒什麼好害怕的,聖子走進聖堂單獨設立的房間,這是諾亞獨自做禱告的地方,一個華麗而精致的房間,有一尊神明的黃金塑像,有時候光明神會在這裡見他。神近日對他愈發地寵愛起來,有一次,甚至提到過想要諾亞永遠陪伴祂。

永遠。這就是接納他作為永生的伴侶的意思。

他眨了眨眼睛,奇怪,為何跪坐在柔軟而寬大的金絲坐墊上,卻覺得身體越發地沉重起來,就像是無法抑製地陷入一個沉睡的迷夢。眼皮就像是墜著鉛,視野的黑色撲扇著翅膀,逐漸覆蓋了眼前的一切。

渾渾噩噩之下,諾亞下意識在腦海中喊了一聲係統。

他沒有聽見回應。

不對。諾亞悚然一驚,用力地伸出手掐了一下自己,一瞬間,所有的困意忽然如煙霧般消散了,事物在他眼前逐漸清晰起來,他下意識站起身,卻忽然發現到自己身上穿著的不是那件華貴的袍子,而是一件粗糙結實的衣服,上麵的圖案他絕對不會忘記。

怎麼——怎麼可能?

諾亞猛地抬起眼睛,在他麵前,明亮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並不是教廷的聖光,在這光芒麵前,談論所謂的教廷顯得太過於虛浮。他伸出手顫抖地觸碰著眼前橫亙的物體,那是豎著的鐵條,一根根構成了某種被稱作牢房的東西。

他穿著囚犯的衣服,站在監獄的鐵窗前,刺眼的白熾燈照射著他。他試圖說服自己這一切是幻覺,但無論怎麼看,這就是赤.裸裸的現實,絕無半點虛假可言。反而關於所謂的係統和攻略,才像是他麵對死亡前一場瘋狂的美夢。

他再一次聽見了那個早已熟記於心的宣判結果:

“死刑。”

*

“覺得有點意外嗎?”

塔克修斯坐在神殿鑲嵌著紅寶石和貓眼石的王座上,微微側

過頭,漆黑如鴉羽的發絲擦過他鮮血色調的眼眸。他明明是笑著,卻讓人覺得有種不寒而栗的惡意。在他的對麵,光明神的表情頗有些陰晴不定,他皺著眉看向高台之下,那是神的試煉場,此時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部分。

用神的方式解決問題。神明無法看透人心,於是便找到工具千方百計地考驗他們的信徒。用火燒,用水淹,將最刻毒的疾病落在他們身上,讓他們所有的親人死去,最後再看他對賜予他們一切苦難的神明的態度。

這畢竟不太光彩,所以在那之後,神明之間的鬥爭有時觸犯到世界的法則,便會有試煉場來替他們解決問題。光明神經曆過那個時代,那時候還有許多或大或小的神祗,在他們發生爭吵卻忌憚於使用神威解決問題帶來的後果時,會啟用這個上古的建築物。

將神明之間的爭鬥縮小為眷者間的爭鬥,這是一個聰明的做法。

用幻覺代替真實的剝奪,也顯得仁慈許多。

當然,此時困擾諾亞的幻境並不在最終的賭注範疇之內,而純粹是塔克修斯煽風點火的後果。實際上,神很容易找到對他們忠誠的信徒,這些信徒能夠應付最嚴峻的幻術考驗,因此幻術反而成為了一個不入流的競爭手段。問題就在於,兩個虔信者哪個信得更深一點,這本來是無法被度量的單位,但是神明的賭注卻能借助某種手段清晰地得到結果。

試煉場開啟的條件是兩位神祗共同設立的賭注,極其困難。

光明神本來想要直接開啟最終的環節,可是黑暗神打斷了他:

“好不容易將你的小情人的靈魂和□□剝離開來,”黑暗神轉動著手指上的一塊紅寶石,它折射出明亮的光芒,“怎麼樣,真的不想試試嗎?”

試探。這對於光明神來說是一個陌生的詞彙。他從誕生以來就擁有一大批願意為他而死的信徒,且從來沒有特彆在意這樣的犧牲。對他來說,信徒發了瘋地愛著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懷疑過諾亞,何況諾亞又那麼真摯而虔誠。

隻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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