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秦(2 / 2)

上蒼的思路是不是也古怪了一點?

或許是被刺激得太深,或許是被叔孫通寬慰了心情。雖然始皇帝聽到“胡亥”時嘴角抽搐,但終究沒有發作什麼。

【公元前二百一十年,第五次巡視全國的皇帝車駕終於從沙丘返回,隻不過這一次的行程卻格外倉促,不但再未停駐視察沿途郡縣,也從不召見地方長吏詢問政務;左丞相李斯甚至下令調來了一車鹹魚,說是隨時供皇帝取用。

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何會喜愛上鹹魚這樣粗糙的食物,但盛夏魚腥**臭味鋪天蓋地,委實也讓隨行的大臣受苦不已。】

祖龍皺了皺眉。這天音看似散漫無稽,但頻頻提起的“鹹魚”,卻令他頗為在意。

【不過,無論怎麼來說,李斯對祖龍還是手下留情的。大概是當時的烹飪與調味技術還不夠發達,李丞相隻能想出“棺載轀輬車中”、“以鮑魚亂其臭”的主意,否則隔幾年點出了煙熏工藝,那搞不好李斯與趙高就能架著柴火把始皇帝九熏九蒸,再抹鹽防腐;便如千年以後遼國大臣為遼太宗耶律德光開創的全新防腐技術——簡稱熏臘肉。

雖然臭了一點,但祖龍好歹保持了全身下葬,沒有被做成如耶律德光一般的煙熏臘肉條,總還算李丞相保留了最後一點忠心。】

天音這漫不經心的介紹尚未說完,死寂一片的鬆樹旁立刻便是咕咚一聲響——跪伏在群臣之前的左丞相李斯終於抵受不住這個刺激,尚未等天音說完熏製皇帝的具體流程,便一個前撲栽倒在地,自此暈厥不省人事。

羅拜的諸位公卿屏息凝

神,絲毫不敢分心向李丞相望上一眼,隻有在聽到“鹹魚”與“熏製”時周身顫抖,忍不住的牙齒打顫:

鹹魚,什麼鹹魚?!

熏製,熏製什麼?!

能隨皇帝上山封禪的都是聰明人,也正是因為聰明絕頂,這些人傑的想象力絲毫不受控製,立刻變浮現出了某些新鮮、**,大不敬到足以夷滅三族的可怕圖景——

大概是實在忍受不了了,幾位大膽的將軍麵目慘白,冒著風險向伏地的叔孫通投去了哀求的眼神:

——叔孫博士,叔孫博士?叔孫博士救一下呀!

叔孫博士像死狗一樣趴在泰山的泥土之上,若不是衣袖偶爾顫動,真懷疑是一塊毫無知覺的死肉。

事實證明人力也有窮時,即使以叔孫通博士這樣天賦異稟、舉世無雙的佞臣,麵對天幕中展示的以鹹魚攪亂屍臭的若乾步驟,那也唯有擺爛無語,徹底裝死了事。

而皇帝的麵容則是徹底沒有表情了。他緩緩移下目光,每到一處都有公卿止不住的發抖。如此逡巡數刻之後,終於落在了癱軟在地的左丞相李斯身上。

若不是天音再次響起,搞不好李丞相會被立刻拖下去製成肉乾。

【車駕抵達鹹陽之後,左丞相李斯與中車府令趙高向留守的大臣們出示了偽造的遺詔,以始皇帝的口吻大肆誇讚幼子胡亥,將胡亥繼立為二世皇帝。這樣的變故令大臣們極為驚愕,卻也再無力抗爭:李斯與趙高已經分彆控製了朝廷與宮廷,而唯一能與胡亥爭奪皇位的公子扶蘇則早已被李斯以密信賜死,朝臣們已經彆無選擇了。】

幾位匍匐的朝臣耳朵一動,聽到了嘎吱作響的聲音。這幾人怯生生稍稍抬頭,瞥見祖龍遮掩在袍袖下的手臂微微顫動,而地麵是幾塊碎裂的玉玦。

始皇帝冷著臉拋下玉玦的殘渣,心中的怒火卻騰騰燃燒,更遠甚於聽到什麼“鹹魚”、“臘肉”百倍,真正難以自抑!

——說實話,自祖龍發兵兼並六國以來,天下士人群聚而議論,辱罵與誹謗已經太多太多,多到令人麻木;更不用提祖龍的好相父呂不韋與好親媽趙姬,那做下的事情更是香豔而又勁爆,新鮮而又**;因此而生的桃色謠言實在難以入耳,偏偏又實在不可阻擋。長久的刺激與拷打之後,祖龍的內心早已麻木。他固然會為天音言之鑿鑿的“鹹魚屍臭”發怒,但尚且還能壓製自己。

可一旦涉及趙高,一旦涉及胡亥——這事情的性質就驟然而變了!

剛剛聽到胡亥兩個字時,始皇帝既驚且疑,兀自還不敢相信。他太知道自己那個寶貝兒子的本事了,雖然眼下隻有十一二歲,但已經明白無誤的顯露出了麻木與無能的本質,基本就是個吃啥啥沒夠的酒囊飯袋,最大的用處是仗著自己那清澈見底的愚蠢來取悅疑心深重的父皇——因為實在太蠢,縱使多疑如祖龍,也不會懷疑自己的兒子會有什麼不可言說的居心。

說難聽點,他有那個腦子嗎?

也正因為如此,胡亥奪位才顯得那麼不可思議。扶蘇的確是仁弱柔善了一點,但怎麼會束手就擒,竟然慘敗於自己那個蠢鈍如彘的幼弟?

朕的長子也沒有腦子了嗎?

但聽到李斯與趙高的動作之後,始皇帝卻是驟然醒悟,而後便是不可遏製的暴怒,乃至難以掩飾的驚懼——原因無他,如若這一內一外的兩個臣子結成聯盟,那便的確可以做到這偷天換日、近乎於宮變的動作。而胡亥——胡亥甚至不需要做些什麼。即使他是一頭蠢豬,這兩人也能矯詔將他輕鬆扶上皇位!

不,不,恰恰因為胡亥是頭蠢豬,老謀深算如李斯趙高才會鋌而走險,發動這場宮變!

祖龍繼位以來曆經呂不韋趙太後與成蛟的動亂,在這樣的細節上簡直敏感到了極點。僅僅是稍微往深處一想,那原本

平直冷漠的麵容便漸漸化為了鐵青。他緊咬牙關,胸中火焰幾乎騰出了喉嚨。

圍繞的大臣戰戰兢兢,汗出如漿,時隔十餘年又一次清晰無誤的感受到了天子之怒。這不再是被羞辱後帶著羞惱的氣憤了,而是真真正正,如鐵如火,泛著生冷殺機的怒意。

毫無疑問,李丞相與趙府令的三族是要整整齊齊,到泰山嵩裡團聚了。

但問題是胡亥……胡亥。念及這個十一歲的幼子,大概是父子天倫的一點親情縈繞,始皇帝心中也不由泛起了猶豫。他不相信胡亥能有什麼禍國殃民的才能,充其量也隻是因過於愚蠢而被李斯趙高利用,淪為皇座上的傀儡而已。但愚蠢……愚蠢總不是罪過。

【雖然是迫不得已被趙高拉下了矯詔的渾水,但以李丞相看來,這一切的進展大概還是相當如意的——自己在皇權更迭中保住了富貴,甚至能夠更進一步鞏固地位。被矯詔送上來的皇帝秦二世胡亥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但正是蠢貨才令李斯安心。秦始皇帝太果斷、太聰明,太雄才大略了,混在這樣的君主身邊數十年,實在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李丞相大概已經很累了。

蠢貨?蠢貨不是正好麼?蠢貨當然不懂怎麼治國,於是他隻能仰仗老臣李斯。丞相從此可以輕鬆自在的專權,再也沒有往日的憂慮煩惱。

但作為天底下頭一號的聰明人,與雄才大略的皇帝打交道太久的李斯,已經喪失了對一個蠢貨的想象力。他以己度人,把胡亥想得太簡單了。

——沒錯,蠢貨當然不懂怎麼治國。但誰告訴你蠢貨想要治國的?

我直接開擺,不就行了嗎?——秦二世,胡亥】

祖龍:…………

行吧,胡亥也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