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大唐後世談(九) 宴會(1 / 2)

“源源不斷的重利”

聽到這句,縱使公主的臉被脂粉一層一層塗抹得緊繃嚴實,依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而在這抽搐的嘴角之下,是某種壓抑不住的怒意:

我皇皇大唐公主,竟淪落到考慮這些商賈銅臭之事了嗎?

不過,這怒氣也隻是一閃而過,公主很快便冷靜了下來,掃一眼那金光四射燦爛輝煌的冠冕,平靜開口:

“這東西賣多少?”

女官俯首道:“朝廷那邊的意思,這頂花冠用料畢竟粗糙了些,以在長安的行情看,能賣個尋常金冠的五六成價,也算是好的了。”

……也算好的?公主的眼睛緩緩眯了起來。

天可憐見,雖然公主本人並不想承認,但在隴右帶貨數年之久,她對這些珠寶珍玩已經有了本能的敏感——五六成的售價?!這一頂被精心設計,用什麼金片玻璃糊弄出來的花冠,恐怕成本隻有尋常金冠的十分之一不到!

這是幾倍的利潤?這是幾倍的利潤?

在僅僅一瞬間裡,長樂公主便原諒了自己那長兄舅舅等貪圖小利自降身份的種種粗鄙舉止——當然,粗鄙還是粗鄙的,這錢給得也太特麼多了,多得實在叫人說不出拒絕的話。

所以,天幕中所說的什麼“產業升級”,居然這麼賺錢麼?

“西域不同於長安。這些國王壟斷了商路幾十年,有的是窖藏的金銀。”沉默片刻以後,公主淡淡開口:“設若開價太低,反倒是折損了朝廷的顏麵,我也不能戴著這種貨色見客——吩咐下去,價格往上調一調,調到九成以上才好。”

既然太子與國舅已經率先剝下了臉皮,那我大唐鎮國公主李麗質也便不客氣了。

畢竟西域的水這麼深,長安的皇室宗親們未必把握得住,還是得讓公主殿下來先把握把握。

……當然,太子公主及重臣外戚紛紛在西域商道上大展拳腳,乃至於不顧顏麵親自下場爭奪利潤,絕非是皇室貴戚們一時的心血來潮——畢竟言官筆鋒如劍,真要被他們風聞奏事批上兩句自降身份,那也是極為難堪的恥辱。

事實上,在第一年聚攏權貴賜下宴席時,無論朝廷還是公主都沒有料想過什麼利潤。他們隻是為了輸出所謂中原的文化,順手將長安豪商們一起編入公主巡行隴右的隊伍而已。中原文化總要有商貿作支撐,如果公主展示了半天的茶道花道賞瓷品酒,與會的貴族卻連茶葉瓷器都空空欠奉,豈非是俏媚眼拋給了瞎子看?

但袞袞諸公僅僅憂心國事,卻實在是太低估大唐帝女的名人示範效應,或者說太低估西域的購買力了——當年宴會散去,安插在商人隊中的眼線收集線報,卻回報了豪商們此行極為驚人的營收。這個營收能離譜到什麼程度呢?離譜到商賈自己清點完利潤後都坐立不安,甚至主動謁見公主,請求為朝廷獻上重金,以表拳拳忠愛之心!

當然,商賈的忠君愛國之心絕沒有到能主動割肉的地步。他們之所以一反常態,大半還是因為憂慮與貪欲——這筆錢實在太多利潤實在太肥,肥得已經足夠讓長安城中的世家豪門心生覬覦下場搶食,如果不想頭破血流,就必得要主動為皇室獻金換取保護;其次,一年的收益便如此豐厚,兩年當為如何?十年又當如何?所謂細水長流,與其獨吞收益,倒不如引朝廷入局。

至於朝廷……朝廷在收到這筆預料之外的重金以後,那驚駭迷茫,更是超出尋常。自隋末以來突厥強盛,中原與西域的聯係斷絕得實在太久了。重臣們或許聽說過西域巨商種種豪富的傳說,但親眼見到這樣匪夷所思的利潤,依舊大為震撼。

——原來商賈買賣,互通有無,是這樣賺錢的勾當!無怪乎當年漢武帝汲汲營營,不惜興傾國之兵,也要遠涉千裡討伐大宛,徹底掌控西域!

於是乎一竅通時百竅通,諸位重臣福至心頭,立刻展現了驚人的效率。曆經半年的爭執博弈之後。政事堂諸宰相終於與皇帝一同立下了規矩,與公主隨行的豪商們每年須交出四成以上的利潤;而這筆龐大的費用被一分為三,六分入國庫,三分入內庫,剩下一分則算是公主辛苦奔波的犒勞——賜宴玩樂,交遊權貴,縱使有朝廷補貼,那也要難以想象的家底。

有如此的重利,才有朝廷上下心照不宣的默許,乃至皇帝有意無意的慫恿、含蓄而無聲的掩飾——皇室貴胄親身涉入商賈,當然有失顏麵;但如若以格物致知、體察民情等諸多名頭行事,那就再冠冕堂皇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