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季聽小小的應了一聲,閉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申屠川盯著她無憂的睡顏,眼神漸漸暗了下來。他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證明她的真心,隻希望她能給出一份自己滿意的答複。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熱已經退了,睜開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向旁邊,看到申屠川還坐在那裡後頓時鬆了口氣。
“醒了?”申屠川一直注意著她,聽到動靜便直接問了。
季聽坐了起來,看著他挺直的身軀,臉上泛起一點薄紅:“嗯,醒了。”
“起來吃些東西,再將藥喝了,明日便能大好了。”申屠川說著,朝她伸出了手。
季聽心頭一動,羞澀的將手遞了過去,被他扶著穿鞋子,期間動不動想到昨晚他跪在地上幫自己時的模樣,一張臉愈發的紅了。
申屠川看了眼她明豔如桃花的臉,掩下心中的悸動後一同去用膳了。
“你真的信我了?”季聽還是懷疑。
申屠川掃她一眼:“我有騙你的必要?”
季聽一想也是,於是安下心來,在他的結結實實的吃了一碗飯。吃過飯又喝了藥,這就回屋裡休息了,申屠川似乎有要事忙,隻陪了她片刻就匆匆離開了。
翌日一早,他又一次來了,同她相處了一天,叫季聽徹底放下心來,確定他對自己已經沒有嫌隙了。
當日晚上,申屠川要走時,季聽送他到鳳棲宮外,還欲再往前送時,他突然停了下來:“皇上快不行了,估摸著也就這兩天的事了。”
季聽一愣,不知他怎麼又對自己提起此事。
“待皇上駕崩後,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要忙,恐怕沒有時間陪你,所以,”申屠川停頓一瞬,“所以我決定提前補償你。”
“補償我什麼?”季聽疑惑。
申屠川深深的看著她的眼睛:“你明日便知道了。”
季聽再問,他卻什麼也不肯說了,她隻好帶著一肚子的好奇回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季聽一大早便坐在門口等著了,看到申屠川過來後忙迎了上去:“督主大人!”
申屠川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她:“去換上,我帶你去個地方。”
季聽定睛一看,是一套男裝,她有些不解,但看了眼申屠川的表情,想了想還是回去換上了。
男裝的針腳很糙,一看就是這兩日剛趕工出來的,季聽往身上比劃了一下,確定這是專門做給自己的了。
她心中疑惑更甚,換衣裳的速度都快了起來,等把一身長衫穿好,便將頭發也束了起來,渾靈靈一個俊秀小書生。
季聽滿意的跑了出去,申屠川看到後唇角浮起一點弧度,領著她便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
馬車往宮外去時,季聽一直叭叭的追問去哪,申屠川始終一言不發,隻是坐得直直的閉目養神。季聽慢慢的也不好意思打擾他了,隻是一個人撩起車簾朝外看,盯著已經許久未見的人間不住驚歎。
漸漸的,她開始說不出話來,怔怔的盯著沿路飛逝的風景,眼底滿是不可置信。一直到馬車停下,她都沒有什麼真實感,隻是在馬夫說到了的時候,下意識的看向申屠川。
申屠川睜開眼睛,繃著臉先一步下了馬車,然後朝還在車上的她伸出手:“來。”
季聽將發顫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等扶著他下了馬車後,盯著正上方的牌匾眼眶漸漸紅了。
“這便是給你的補償,我公務繁忙,現在就要去大理寺一趟,兩個時辰後再來接你。”申屠川淡淡道。
季聽還處在震驚之中,並未聽出他話中的不悅,聞言隻是點了點頭,接著便一言不發的朝前方走去。申屠川的手漸漸握成了拳,在她快要進去的時候突然叫住她:“季聽。”
“嗯?”季聽扭頭看他。
申屠川和她對視許久,才淡漠的垂下眼眸:“如今世道太亂,你不要亂走,等我回來接你。”
“……好。”季聽遲鈍的心終於開始狂跳,她看著申屠川上了馬車,看著馬車走遠,這才猛地跑到牌匾下,大聲的敲門。
院中人被驚動,很快便有人來開了,小廝看到季聽後瞬間驚訝:“大、大小姐!你怎麼回來了?”
“我爹我娘呢?他們在哪?”季聽眉梢眼角都是喜悅,見小廝吭吭哧哧的,心急的跑了進去,一邊跑一邊大叫,“爹!娘!我回來了!我回來看你們了!”
虧得她中氣十足的喊聲,季尚書季夫人很快就跑了出來,看到她後先是一愣,接著欣喜若狂的跑過來把人抱在懷中。
“回來了……你怎麼回來了?”季夫人眼淚簌簌的掉。
季聽也是心酸,倚在季夫人懷裡看向季尚書:“爹,你怎麼老了這麼多,可是這段日子受苦了?”
“我能受什麼苦,先前二皇子出事,多虧督主大人替我遮掩,我隻入了一日獄便回來了,好……好……我的乖女兒總算回來了。”季尚書七尺男兒,眼眶也紅了起來。
季夫人哭了片刻便冷靜許多:“你怎麼會突然回來,可是宮裡出了什麼事?”
季聽吸了一下鼻子:“我們進屋再說吧。”
“誒,進屋再說。”
一家三口忙回了屋裡,季聽用了半天的時間才把事情說清楚。季尚書連連歎息:“也是為父不好,隻想著扶持二皇子登基,將來便能在皇上駕崩後給你留一條活路,卻沒想到低估了皇上的眼線,若不是督主,恐怕你也要被我連累。”
季聽汗顏,沒敢說季家的事就是督主查出來的,隻是安慰父親如今事情已經過去,沒必要再說了。
一家三口說了會兒話,季夫人握住了季聽的手:“你……這次回來,還去宮裡嗎?”
“要去的,督主兩個時辰後就會來接我。”一想到要再次跟雙親分離,季聽目露悵然。
季夫人也難受的彆開了臉,季尚書看著這對母女片刻,終於一拍桌子道:“不能再讓聽兒回去,即便有了皇子傍身不用殉葬,可注定一輩子孤苦,我不願自己女兒過這樣的日子!”
“不願意,又有什麼辦法?”季夫人擦眼淚。
季尚書咬牙:“現在就收拾東西離開,兩個時辰,足夠我們出城到彆處去了,到時候隱姓埋名,誰又能找到咱們。”
“可、可這能行得通嗎?”季夫人已經心動。
季尚書板起臉:“一定能行得通,我前兩日得了一張地圖,將京都之外大大小小百餘個城鎮都標得清楚,我們隻需找最偏僻的地方隱居,一定能躲過官兵追查。”
季夫人懵懂的點了點頭,接著便看向季聽:“聽兒,聽你爹的,我們走吧,等到了彆處安定了,找個離家近的夫家,日後咱們一家三口相依為命,定比你獨自在宮中生活來得好。”
季聽怔怔的看著父母,聽著母親勾勒出的未來,說不心動才是假的。
季家門外,幾百禁衛軍守在暗處,將偌大個府邸都盯得嚴嚴實實,哪怕是一隻蒼蠅都不可能躲過他們的眼睛。在牆角處一輛馬車裡,李公公一臉複雜的坐在下方,隻覺得不是自己瘋了就是督主瘋了,否則怎麼會放著正事不做,花了三天時間給季家布這麼一個局。
不過這樣也挺好,季聽年紀輕輕,又不是愛權之人,定然不願意一輩子困在宮裡,她跟著父母逃了,也好叫督主早點認清,他們並非一路人。
李公公看一眼繃著臉的申屠川,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若督主這回注定情場失意,那自己估計也要被連累,接下來的幾日都不好過咯。
申屠川無視身旁李公公複雜的內心,隻是安靜的坐在那裡,隨著時間的流逝,季府依然沒有什麼動靜,他的臉色漸漸好了些。
“督主大人,”馬車外突然來了探子,“季尚書此刻正在收拾行李。”
申屠川一愣,臉色瞬間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李公公咽了下口水:“你確定嗎?”
“奴才萬分確定,如今季府沒有武功高強的侍衛,奴才得以近距離查探,定然不會出錯。”探子堅定道。
他每說一句話,申屠川的臉色就難看一分,等最後一個音落下時,李公公覺得自己快要被馬車裡的低氣壓給弄死了,咳了一聲將探子斥退。
半晌,他小心道:“督主,若是貴妃娘娘要隨父母逃走,您打算怎麼做?”
申屠川半個字都不說,李公公訕訕:“其實娘娘年歲較小,想與父母待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不如督主大人就成全他們吧。”
“我成全他們,誰成全我?”申屠川看向他,平靜之下仿佛隱匿著一座活火山,此刻正瀕臨爆發。
李公公打了個哆嗦,再不敢多言,如一隻鵪鶉一般陪在申屠川左右。
接下來兩刻鐘裡,探子來了三趟,每來一次,申屠川的怒氣便增加一分,李公公猶如見了羅刹的小鬼,嚇得哆嗦成一團。
探子最後一次來時,季府的後門也出來了一輛馬車,靜悄悄的彙進大街,朝著城門跑去。
李公公為難的看向申屠川,等著他下命令。
申屠川沉默許久,才漠然開口:“攔住他們。”
“……是。”李公公忙借此到馬車外跟車夫坐在一起,鬆了口氣的同時指揮所有人都跟上,一群人衝到後門便將馬車攔住了。
申屠川從內到外都透著冷意,每走一步好像身上都會往下掉冰碴一般,他淡漠的走到馬車前,盯著被布簾遮擋的馬車看了許久,才眼神陰鬱的動了一下手指。
李公公立刻叫人將車簾撩開,下一秒裡麵的人便暴露在申屠川麵前。申屠川瞬間愣住了。
“督主大人,您這是?”季尚書目露疑惑。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車內的夫妻倆,意識到什麼後徑直朝季府走去,留下李公公訕訕的跟季家夫婦編借口。
季府內,彆院中。
季聽坐在秋千上百無聊賴的打發時間,都快要被自己晃睡著時,突然一股大力將她拉了起來,下一秒便被人抱進了懷裡。
她隻驚了一瞬,便聞到了他身上清澈的鬆柏味,鬆了口氣的同時臉上泛起了熱,有氣無力的推了一下他:“你乾嘛呀。”
“彆動。”申屠川聲音發啞。
季聽聽出他的不對勁,愣了一下後乖乖的不動了。
已是深秋時節,黃色的楓葉簌簌往下落,掉在地上時發出不明顯的聲響,風輕輕吹過,有些涼,卻驅散不了體溫到來的熱度。
許久,季聽小聲道:“我有點喘不過氣了。”
申屠川一頓,這才鬆開了她,看著她的眼睛問:“為何不走?”
季聽愣住了,半晌才明白是什麼意思,當即驚訝道:“你送我回來,是想讓我離開?難道是宮裡出了什麼事嗎……不對,若是出事,你不可能不跟我說,你不是要兩個時辰才能回來嗎?為何我爹娘一走你就……”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想明白了,當即有些惱了:“今日之事,是你陷害我的是嗎?!”
申屠川沉默的再次將她抱住,季聽氣憤不已,卻也舍不得推開他,生了會兒氣後意識到:“這便是你說的,要自己親自驗證我話中的真假?”
“……嗯。”
季聽氣笑了:“你可真是、真是……”真是什麼?她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了,因為某人抱她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簡直是刻意不叫她說話。
片刻之後,兩人同坐在秋千上,季聽眯起眼睛看他:“現在你該信我對你的真心了吧?”
“嗯。”雖說這個時候裝嚴肅會更好些,可申屠川對上她的眼睛,嘴角還是浮起一點弧度,怕季聽再追究,他立刻轉移話題,“既然你決定不走,為何季尚書會乘馬車離開?”
“我那是怕過陣子朝堂震蕩時顧不上他們,若有人對他們下手可怎麼辦,不如叫他們出去躲一陣子,等我的太後之位坐穩了再說。”季聽不滿的看他一眼。
申屠川咳了一聲:“他們年事已高,不適宜舟車勞頓,不如我派些人馬來季府保護他們,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也更放心些。”
季聽一聽覺得也有道理,想了想後便答應了。申屠川麵容柔和了些:“他們方才定是勸說你同他們一起走,你是如何說服他們的?”
“我就說我不想走,要留下當太後,”季聽有些心虛,“抱歉了,為讓他們放心,我將你的計劃告知他們了。”
“無妨,你隻說了要做太後,他們便答應讓你留下了?”申屠川將她散落的頭發幫她彆在耳後。
季聽想到當時爹娘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我說我在宮中這些時日,已經喜歡上宮裡做主子的生活,若是跟他們離開嫁人,到夫家也是要伺候公婆管理家事的,哪比得上在宮裡做太後自在,且等我成了太後,我想何時見他們便何時見他們,不比再嫁人來得自在?”
申屠川看著她狡黠的眼神,也忍不住勾起唇角:“季尚書向來不屑權勢,他聽到恐怕要氣壞了。”
“那倒也不會,做爹娘的,心總是要偏向子女一些,聽到我能過得這般快意,他們自然不會再抗拒,”季聽說完頓了一下,眼底浮出淡淡的愧疚,“隻是我到底沒勇氣將你我的事告知他們,還是再等上一段時日吧。”
“不必,現在這樣也不錯。”申屠川不想為難她。
季聽點了點頭,隨即聽到外頭的動靜,她趕緊起身出去,看到爹娘回來後頓時一臉緊張,生怕他們看出什麼破綻。好在李公公八麵玲瓏,已經找了滴水不漏的借口糊弄過去了。
季聽又在家裡陪了父母許久,一直到日落西山,這才隨申屠川回宮。
回去的路上,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裡,季聽的眼皮漸漸沉重,最後頭一歪便枕在了申屠川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就要睡。
“睡吧,待到了我叫醒你。”申屠川沉聲道。
季聽應了一聲,隨機用有些含糊的聲音說:“還沒問你,若你發現我同爹娘走了,會怎麼辦?”
怎麼辦?自然是將季家上下幾十口都軟禁起來,當做把柄牢牢控在手中,再將你廢去貴妃之位,徹底圈禁起來做他的女人,磨碎你的傲骨折斷你的羽翼,生生世世都將你困在牢籠之中。
申屠川唇角浮起笑意,聲音難得溫潤:“自然是會傷心,所以不要離開我,知道嗎?”
“……嗯,不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串兒:我這麼善良,怎麼舍得傷害你
季聽:…嗯,我信了
天涼了,是時候讓聽聽恢複記憶了(不知道是不是下一章畢竟我還沒寫得到要更新的時候才能確定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