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救他(1 / 2)

鬼城幽都就在泰山腳下。

幽都依山而建, 整座城市的地勢都是傾斜的。

老陳就在幽都的城門口賣豆腐,他的生意總是很不錯。

這天中午, 他照樣在城門口賣豆腐, 擺下攤時,仰頭看見空中高聳入雲的樓台亭閣, 飛簷鬥拱層層相攢,仿佛是空中一片海市蜃樓。

鬼城幽都——其實是兩座城市。

活人居住的叫幽都。

亡魂滯留的叫鬼城。

兩座城市永不相見,無論何時, 都隻有一座城市會停留在地麵上。

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幽都出現在地麵上, 隻有夜晚零點到淩晨三點, 兩座城市互相替換, 鬼城才會短暫開放。

標誌就是:幽都城門口的那棵桃樹,在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盛開著桃花的,隻有夜晚零點到三點會凋謝,這時城門內的就不再是那座活人的城市,而是亡魂的滯留地。

老陳覺得那桃花很難看, 但是並不妨礙他就在離桃花不遠的城門口擺攤, 因為每個到幽都來的外地人,總會在桃花樹下停留,然後就會看見他的豆腐攤。

這天中午, 老陳的豆腐攤前走過兩個年輕人。

男人穿著一身白衣,姑娘剛到男人肩膀,長得可好看了, 水靈靈的,經過老陳的豆腐攤,充滿渴望地投來了一個不甘的目光,目光可憐巴巴的,老陳都想送她一碗豆腐了。

白衣男人走在前麵,那小姑娘一臉“我知道錯了”,垂頭喪氣地跟在他身後。

老陳正想著,這該是一對兄妹,而且年歲差距會比較大,那對年輕人忽然停了下來。

江晚想吃豆腐QAQ。

但是她不敢提。

薛師兄雖然說答應了“一切結束後再談”,但是明顯還是有點生氣的,完全不想理她。

那江晚還能怎麼辦呢?

多說多錯,她隻能委屈地閉嘴,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跟在薛師兄身後,等他氣消了再說。

薛師兄生起氣來沒有打斷她的手,也沒有想一刀殺了她,她要知足常樂。

這麼想著,她直接撞到了薛師兄的背上。

江晚捂著撞到的額角,無辜地抬頭去看薛師兄的表情。

咦?怎麼忽然停下來了?

他依舊是那副平靜如死水的樣子,眉眼低垂看她,聲音如冰淩相觸:“想吃?”

江晚一愣,然後猛點頭。

燉豆腐超香的!

店家大約姓陳,店鋪的旗巾上寫著“老陳豆腐”。老陳燉的豆腐放醋、醬油、香油、韭菜末、花椒,燙得雪白的豆腐往上一澆,騰騰熱霧伴著香氣直往人臉上撲。

老陳豆腐用的碗筷都是木質的,湯汁的鹹香一個勁地往木筷子裡鑽,江晚埋著臉快樂地吃豆腐,忽而聽見薛師兄在和店家對話。

“店家,我要到鬼城去,請問鬼城是在每晚子時開放嗎?”

老陳是個憨厚的中年男人,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說:“客人,你要去鬼城,晚上就不能留在咱們幽都。”

“為什麼?”

“每到子時,鬼城和咱們幽都就會互相置換,”老陳往空中指了指:“喏,那懸在空中的就是鬼城。這是我們的老傳統了,輪到哪座城市關閉、浮到空中,那麼所有人都會被東嶽君的法陣凝滯在升空瞬間,懸在空中的那座城市就此陷入沉睡,直到再次來到地麵。”

吃豆腐的好看姑娘捧場地說:“好酷炫!”

捧場的話說完,小姑娘低下頭又吃了口豆腐,她腮幫子微微鼓起,豔紅的紅唇上還沾著一點綢白的湯汁。

老陳繼續說:“所以要到鬼城去,必須在午夜子時之前就立刻咱們幽都,到城門外去等。城門口的那株桃樹一旦調萎,就證明城內已經被置換成了鬼域。”

這時小姑娘已經吃完豆腐了,但是那一點綢白湯汁依舊淺淺地沾在她的紅唇上,倒不覺得失禮,隻讓人覺得她可愛。

“那好,我們今晚就去。”小姑娘宣布。

老陳躊躇了一下,小聲地勸道:“客人,我們幽都一年四季都有前來探望亡故親人的,但是能見到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都是失望而返。”

小姑娘毫不在意:“總要去試試看嘛,不試試怎麼知道。”

老陳繼續說:“還有相當一部分人,進了鬼城,就再也出不來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怎麼說?”

老陳:“那畢竟是亡魂的地方,活人就算帶上司南石,也非常容易迷失方向,而一旦迷失方向,那鬼域中到處都是亡魂,誰能保證哪個角落裡不藏著幾隻食人血肉的惡鬼?”

小姑娘問:“可是,不是說亡魂隻會在鬼域幽冥滯留七天,就必須去孽鏡台了嗎?這七天能產生什麼惡鬼?”

老陳笑了,搖頭道:“小姑娘,你太年輕了,一瓶酒就足夠一個人變成畜牲了,亡魂變成惡鬼,哪需要七天啊?”

小姑娘點點頭,忽然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那老伯,你是本地人,有沒有什麼本地人才知道的小竅門啊?教教我唄。”

老陳見她鐵了心要去,一邊和她同行的男人也沒有表明態度,心下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她勸走,說:“我老陳也沒去過鬼域,不過姑娘你們要是真的想去,不如去城外的鬼市看看,那裡有許多專門做這個買賣的方士。”

“鬼市?是鬼魂開的集市嗎?”

“不是。”老陳搖了搖頭:“那個集市上賣的東西,大都是麵向要進入鬼域的活人,所以叫鬼市。東嶽君規定了,亡魂不許離開鬼城的,鬼城唯一的出入口,由東嶽君的兩個手下乾將把守,從來沒有聽過有亡魂私逃的。”

“好嘞,謝謝老伯!”小姑娘笑著向他道謝,從凳子上跳下來。

那個挑起話頭之後就不怎麼開腔的白衣男子拉住了她,沉默地指了指她的唇角。

小姑娘迷茫地看著他,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把那一點綢白的湯汁舔掉了。

豔紅的唇,奶白的肌膚,年輕真好啊。

“謝謝師兄,師兄真好。”老陳聽見那小姑娘這麼說,笑得眉眼彎彎。

那姑娘喜滋滋地走到前麵去看桃花,白衣男人付錢給他。

老陳接了錢,說:“客人,你家妹妹長得真好,性格也好。”

那白衣男人和那小姑娘一樣,生得一副好容貌,聞言頓了頓,眼睫輕觸:“……她有時也挺討打的。”

老陳想,果然是兄妹關係,隻是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的傳統,把兄長叫做師兄。

江晚覺得自己和薛師兄真不愧是傳統的漢人。

反正她以前和自己姥姥吵架鬨脾氣,姥姥傳達“想要和解”的手段永遠隻有一個。

給她做好吃的,然後喊她吃飯。

師兄也是這麼表達“想要和解”的:帶她去吃好吃的。

而她表示自己“也想要和解”的手段是:把好吃的全部吃完,並且誇獎好吃的非常美味。

然後她們就和好了。

江晚覺得薛師兄真好。

剛才被她氣成那樣,一會兒就原諒她了,而且原諒的方式是帶她去吃好吃的。

“你覺得剛才那個女人的失敗,給你帶來了什麼經驗教訓嗎?”薛師兄隨便挑起了一個安全的話題。

江晚:“嗯……萬一不小心遇見特彆強的敵人,能跑趕緊跑,跑不了也不要試圖拿出銳器反抗,不然可能不僅反抗不了,還會給對方送武器。”

薛懷朔:“……”

薛懷朔:“……說得沒錯。”

“師兄,我們接下來直接去鬼市嗎?”江晚問。

“嗯。”

聽路人說,幽都前一天夜裡剛好下了場雨,這個城市的地下排水係統可能不太成熟,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江晚還能看見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坑坑窪窪的小洞裡存著明晃晃的積水,像是金光閃閃的魚鱗,在青石鑄成的海裡沉沉浮浮。

江晚穿著的裙子雖然很方便行動,但是鞋子是布的,一不小心踩到積水還是很難受。

她之前一路從泰山腳下爬到幽都城門前時,已經偷偷給自己的鞋子下了個清潔咒令,說實話感覺不是很好,和鞋子布料相貼的地方像是被非常硬的刀背刮了過去一樣。

但是咒令的效果確實很好,她那雙淺白色繡花的鞋子立刻就煥然一新了。

江晚隻能麻木地任憑積存的雨水從鞋子的布料邊緣漫進來。

她這些天一直在補師門的傀儡術,反倒是一些生活上很需要的小術法都落下沒學。

不然她現在就給自己變雙雨鞋出來。

想用輕身術QAQ。

但是輕身術對修為精力的耗費太大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就這麼走到鬼市,到那邊再用一個清潔咒令。

也不是很痛,對吧。

天將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餓其筋骨,勞其體膚……

“你不舒服嗎?”薛師兄約莫是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太對勁,忽然問,“頭疼?”

江晚連忙搖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是,我不小心踩到積水了,鞋子弄臟了,不礙事的,我們繼續走吧。”

薛懷朔看了她一眼,換了個方向,把她帶進了幽州城內的一家成衣鋪:“換雙鞋子。”

成衣鋪的老板娘很殷勤地湊上來,明白她的需求之後,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幾雙不同樣式的鞋子在江晚麵前擺成一排。

江晚覺得都好好看,因此她猶豫了幾秒,視線在它們之間遊移,不知道到底挑哪一雙。

然後薛師兄就付錢買了所有的鞋子。

江晚:“……”

這就是“有錢隨便花”的快感嗎!!!她上輩子從來沒嘗試過“喜歡就都買”的選項,就算再喜歡,她的習慣都是“從這些喜歡的裡麵挑一雙最喜歡的”。

她開心地給自己套了雙新鞋子,把其他鞋子收到了芥子指環存衣服行李的那一格,在地上走了走,很滿意腳上這雙鞋子較高的鞋底和不會進水的材質。

老板娘收了錢,笑嘻嘻地介紹:“姑娘腳上這雙鞋子,叫雲頭靴,最適合雨天行走,而且鞋底扁厚,顯得身材修長,特彆好看。”

然後……

她就毫無意外地摔了一跤。

青石板,積水,新鞋,高跟。

大家能猜到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了吧。

雖然薛師兄眼疾手快,在她滑倒的瞬間就拉住了她,任她撞進自己懷裡,但是江晚還是狠狠地把腳給崴了一下。

怎麼回事!她以前可是蹬七厘米細高跟,走起路來風姿綽約的職場獨立女青年!難道蹬高跟鞋走路這種技能太久不用還會退化的嗎!

她痛得眼淚汪汪的,腳踝立刻就腫起來了,趴在薛師兄懷裡半天起不來。

為什麼要這樣,塑造世界、寫書的那位男頻大神你給我出來嗚嗚嗚!!

為什麼!彆人的仙俠世界,修仙的都是刀槍不入五毒不侵,動不動就開山平海;為什麼您構造的仙俠世界,我們一群修道的全是脆皮法師,您就不能隨大流寫個體術雙修嗎!

她真的好痛啊嗚嗚嗚!

果然隨意輕薄美人就是這種下場嗎?沒被打斷手就會摔斷手啊!

薛師兄嫻熟地用療傷類咒術把她腳踝上的紅腫給抹掉了,放她站在平地上。

江晚戰戰兢兢地走了兩步,總覺得自己下一步就要再次摔跤,把剛才治好、還隱隱作痛的腳踝再次摔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