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河(1 / 2)

江晚覺得, 要是那支箭紮在薛師兄身上, 他可能還不會那麼生氣。

薛懷朔托著她的腰,試圖把剛才被箭洞穿的傷口愈合好, 就像當初在海中把敖烈不小心紮出來的傷口治好一樣。

但是他失敗了。

玄聖真君和敖烈不一樣,玄聖真君是真的想殺了他, 所以這一箭之威, 怎麼可能是他能輕易愈合的?

薛師兄甚至根本沒有正經學過療傷類術法,就算學過,是正經的醫者,麵對這種震傷心脈的傷, 也需要安靜的環境來集中注意力醫治。

江晚今天穿在身上的顏色很嫩, 這麼一比, 就顯得血汙特彆醒目。而且因為是從肩膀上穿過去的,她的肩胛骨被箭頭紮斷了一部分,看得見碎骨, 十分觸目驚心, 從她的角度看不見,但是從薛懷朔的角度看過去一清二楚。

薛懷朔再次嘗試把她的傷口修複好。他的修為過於精純, 經過江晚受損的經脈不吝於將烈酒兜頭淋下, 她渾身的經脈都傷痕累累的, 這麼被烈酒一淋, 痛得整個人往他懷裡鑽。

薛師兄真的完全不會救人啊。她一邊咳嗽一邊想,嘴裡腥甜腥甜的,全是血, 整個人痛得在發抖。

她忍著沒喊痛,因為她知道薛師兄在救自己,他是為了她好,是要救她的命,現在不能分他的心。

這次倒是成功了,她肩膀上那個血糊糊的傷口被修補好了,恢複成了原來玉色的肌膚,就是衣服上那個被箭割開的口子還空落落的。

江晚出了一身冷汗,她渾身都痛,經脈上全是細細的裂縫,但是這種內傷是現在一時無法根治的,隻能以後慢慢調養。

“痛嗎?”薛懷朔問,他的聲音有一點點啞,像是長久沒有開口說話的不自然。

江晚點點頭,她說不出話來,她嘴裡全是血。

薛懷朔立刻發現她在咳嗽,而且嘴裡含著鮮紅的液體,由於剛才痛得厲害往他懷裡鑽,已經在他胸前蹭上了不少。

江晚又咳了幾聲,用手去捂住嘴,嘴裡的血透過指縫往外流,幾個呼吸就淹沒了她纖細的手指。

薛懷朔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唯一知道的是要趕快離開這兒,自己師妹再這麼吐血下去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他把人攬在懷裡,平章師妹沒什麼力氣了,軟綿綿地把頭靠在他胸前,蜷著身子,特彆可憐的樣子。

薛懷朔摸她的頭,腳下一刻不停,往鬼城門口疾馳而去。

沒有人攔他,剛才那驚豔一刀已經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在陰影中蠢蠢欲動的鬼域弟子完全地安靜了,饒赤練驚慌失措地扶住自己的師父……這一切在他眼中都已經變成了背景,因為極高的速度模糊掉了,他隻想著離開這裡,去找人給自己的師妹看看。

對了,歲星星君的居所離鬼城很近,現在趕過去不需要多久的,而且歲星星君向來好說話……

“等一下。”他耳邊忽然出現了一個慵懶的男音:“我還沒放你走。”

薛懷朔表情一滯,這聲音簡直就在他耳邊,可他並沒有察覺有人靠近。

也就在他遲疑的這幾秒鐘,那男聲又說:“這麼暗……不適合打架,亮一點吧。”

天空中瞬間爆發出一身驚雷,仿佛是誰憤怒而悲傷的咆哮了一聲,雷霆千鈞,久久不息,他懷裡的姑娘已經痛得意識遊離在外,處於半昏迷狀態了,但是也被這一聲驚雷給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往他懷裡靠了靠,肩膀抖動,又開始咳嗽了。

伴隨著驚雷的,還有閃電。

閃電是紫紅色,極其妖異,劃破天幕,仿佛在那一瞬間撕開了厚重的陰雲,讓月亮的光透出來。

薛懷朔看見了他。

追上來的是個男人,他沒有一絲皺紋,麵相不老,但是也絕不年輕,事實上,你第一眼看過去是無法判斷他的具體年齡的。

他穿著一身深色的長款居士服,嘴唇微微勾起,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

“可以已經要開始下雨了,”他有些遺憾地說:“我也沒有辦法讓月亮重新出來。”

薛懷朔察覺到自己懷裡的人在拽自己的衣領,他俯身低頭去聽她說話。

薛懷朔沒有聞到血腥味,即將降下的暴雨使天地間湧動著濃重的水汽和土腥味,即使靠得那麼近了,他依舊沒有聞到熟悉的血腥味,隻能看見自己的師妹在不停地咳血,血從她指縫中不斷流出來,就像是一幅絕美的畫。

紅顏薄命、英雄遲暮,向來是這世間最好看的場景。

“師兄,他是……鬼域之主,東嶽君……”她說話一頓一頓的,因為血還在不停地從她的喉嚨裡湧出來,“我們快走……”

雨開始下了。

暴雨傾盆。一開始就是暴雨傾盆,雨絲像是連綿不絕的白線,匆忙地織出一條連接天地的懸梯。雨絲打在地上,由於過□□疾、過於沉重,還激起不少的白霧。

薛懷朔周身沒有雨,大而重的雨點一落到他周身,立刻被蒸發成輕煙,嫋嫋散去。他隻是想自己的師妹不能再淋雨了,那麼大的雨,打在身上會很痛的。

沒有風,所以很悶。

悶得人心發慌,想要毀掉點什麼證明自己還活著。

薛懷朔遠遠看了東嶽君一眼,他站在雨幕中,任大雨衝刷自己,閉著眼睛,仰頭,一頭長發已經完全濕了,濕漉漉地沾在肩背上。

薛懷朔沒有再停留,飛身往前掠去。

他像是一張拉滿的強弩,離弦而去,你簡直無法想象有人能夠這麼快,更何況他懷裡還抱了個人。

閃電驚雷,驟雨直降。

雨越下越大,原本暗沉的天幕一點一點亮起來了,隻是這光亮並不自然,而是閃著妖異的赤紅。

“喂,年輕人。”穿著深色居士服的男人捋了一把自己鬢邊的濕法:“把我的人殺的殺,傷的傷,還想直接走……不要這麼不講禮貌啊。”

東嶽君信步閒庭地往前走去,雖然慢,但是他確信自己一定能夠追上那對師兄妹。

薛懷朔已經來到了鬼城門口,但是他走不了。

還沒到時候,城門自然沒關,隻是有兩隻老虎堵著門口,不讓人進出。

鬼城門口這兩隻老虎,專門吞食惡鬼和凶邪,他們見過不止一次,每次都乖乖地躺在門口打瞌睡,像兩隻大貓。但現在他們醒過來了,碧綠的虎瞳一眨不眨,露出尖齒,俯下身子,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這對師兄妹。

薛懷朔毫不客氣地一刀斬去。

刀光一閃,殺意縱橫。

這一刀如願以償地穿過兩隻大虎的身軀。

但是沒有任何用。

這兩隻老虎仿佛是幻影捏就的一般,刀斬過,幻影一瞬間虛化,待刀光過後,又立刻恢複原狀。

仿佛重拳打在棉花上。

東嶽君慢悠悠地趕到城門口的時候,雨已經下得差不多了。他用神識捏出來的兩隻老虎散得不成樣子了,勉強還能看得出一點形狀,但因為被轟得七零八落了,看起來像兩隻走錯地方的水牛。

東嶽君覺得自己這麼欺負人家有點不好。

他還沒出過手,眼前這個年輕人就已經殺得熱血沸騰,修為消耗得過分了。

要不然放他們走吧,不知道三清他們會有什麼反應,應該也蠻有趣的。東嶽君想。

然後東嶽君看見了那個年輕人熊熊燃燒的眸子。

這個一身白衣的年輕人比他的對手更像一頭老虎。

像一隻月下的老虎,眸子亮得如同在發光,那麼強的殺意,又那麼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