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一夢(1 / 2)

且安的事情暫時放在腦後, 江晚聽說那邊民風彪悍,說話非常直爽, 而且行事風格不拖泥帶水,是一個典型的北境城市。

現在正是冬季,且安舊城的溫度已經降到了零下幾十度, 甚至不太適宜人類生存, 幾乎每天都有大雪壓山。

聽說他們還有訓練孩子冬泳的習俗,盯著零下幾十度冬泳, 江晚還挺想去看看的。

她上輩子一直生活在南方的城市裡,氣候濕潤, 多雨多霧, 看見雪的日子格外少,對很少看見的東西自然抱著一份額外的喜歡和寬容。

所以就算在大雪的天氣出門, 被雪粒劈裡啪啦砸了滿頭滿臉、寒風直往腳脖子裡灌, 臉上被風割得一點知覺也沒有,她作為一個典型的南方人,也依舊十分欣喜又二傻子地回來告訴薛師兄:“外麵下雪啦!好大的雪啊!”

薛懷朔隻覺得雪對於出行的阻礙很大, 並不能理解她這種欣喜和開心。但是他很聰明地不去評價江晚喜歡的一切東西。

這倒不是因為他情商忽然飆高, 懂得尊重他人感受、理解他人的愛好, 隻是因為他每次都想:“作為一起被她喜歡的東西(人)”,還是不要嫌棄對方的好。

“除去各個傀儡術專精者的住址, 還有一個地方也訂了紅白橡木。”薛懷朔隨手拿了枚棋子,挪到東南角:“東海龍宮,但是他們隻訂了一棵, 不知道是用來乾什麼的。”

江晚把手指挪到東海龍宮上,停頓了一下,又挪到北麵的那個小小的且安標識上:“順便去問問吧,我們可以先去東海龍宮,再去且安。”

江晚說:“就打著拜訪敖烈的旗號,問問他怎麼回事。”還有看能不能順便把薛師兄的身世給順勢說開了,這種事情懸在心頭總歸是個隱患。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把接下來的行程敲定,期間江晚想起那隻被她匆匆托付給老板娘的小熊貓,於是在行程的前段又加了“去接小熊貓”。

“既然不是停下來休息,”江晚說:“我們還是把它送回雲台山去吧,跟著我也怪危險的。”

彼時薛師兄正靠在回廊上看雪,回廊是開放式的,隱約能聽見樓下大堂在咿咿呀呀地唱戲。

好像唱的是一折《梅怨寒》,說的是有個書生,進京趕考,沒考上。回去的路上遇見了個大戶人家招上門女婿,看熱鬨看著看著,不知怎地,就當了人家新郎官。要進洞房了,哇,新娘真好看。太漂亮了,又疑心不是真的,黃粱一夢而已。

妻賢子孝,生意做大了,就不再有科舉的心思了。有天書生帶著嬌妻富貴返鄉,行至中途,妻子忽然把兒子扔給他,說她原本是隻虎妖,聽說人界繁華、情愛蝕骨,才化作人形前來領略一二,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什麼情情愛愛的更是一點也不好玩,現在她不想玩了,要回家了。

語罷,變成一隻老虎扭頭就回了山林。書生提心吊膽了好幾年,這下終於應了,彆的感覺沒有,先緩了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書生帶著孩子要回去,走了半個多月,終於到家了,把孩子安頓下來。有人問他夫人呢?他愣了半晌,低聲說她其實是天上的神仙,在人間受夠了苦,就回去享福了。

江晚想這絕對是人間書生亂編的,虎妖和人類有生殖隔離,要麼那孩子是撿來的,要麼那孩子不是書生親生的。

薛懷朔聽著,漫不經心地說:“你就在這兒等我吧,我把它送回去……看它這個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勁頭,修成人形估計還要個幾百年。”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小熊貓有什麼評價,江晚覺得稀奇,問道:“那你怎麼不幫幫它呀?它那麼喜歡你。”

薛懷朔眼睛都不抬,他的聲線又泛起最初那種冷冰冰的感覺了:“是它喜歡我,又不是我喜歡它,我對它沒有責任。”就是死了,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他走了兩步,忽然又折返回來,叮囑道:“不準喝酒。”

這四個字卻頗帶暖意。

江晚以為他有什麼要緊事才折返回來的,聽他這麼說,不由得笑了,答應道:“好,不喝酒。”

他點頭又走出去幾步,然後又回頭,遲疑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你……想不想回去?

他雖然這麼問了,但是滿眼明明白白地寫著“彆答應要去”“不要去”。明顯不想讓她一起去,隻是怕她心裡不舒服才問了一句。

薛懷朔隻是想著,要是她忽然覺得情愛不過如此,想回師門去了怎麼辦呢?她知道他不會殺了他的,她不聽話他拿她沒辦法的。

這不過是他諸多無來由的擔心之一,要是讓江晚知道了,又要說他傻白甜。但是一生之中,令人如癡如醉的事情,本來就隻那麼寥寥幾件,不在此便在彼,倒也沒有什麼好取笑的。

江晚搖搖頭,見他果然如釋重負,這才終於離開了,沒有繼續一步三回頭。

怎麼說呢……江晚現在還蠻害怕回去雲台山,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和雲台山的諸位溝通。她是穿越的,和混元內門沒有半點感情,她的師弟師妹可不是,她的師父更不是。

她怎麼和他們說:對不起,我從今以後就和那個滅了咱們混元內門的人是親兄妹了,要是有機會,可能還能成為道侶——這主要取決於他什麼時候轉過彎來。

所以索性還是彆見麵了,能躲一時是一時。

論相處時間,她和薛師兄待在一起混跡天涯的日子遠比她在雲台山病懨懨養傷的日子長。

薛懷朔倒是沒想那麼多,他顯然並不在乎旁人目光,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不犯到他麵前來他才懶得管,犯到他麵前就多殺個人而已。

薛師兄走之後,江晚抓緊時間繼續調息,既然決定要好好修煉不拖後腿,她是認真地在努力修煉,畢竟老話說天道酬勤嘛。

接下來的行程已經說好了,等薛師兄回來之後,他們去試試看旅店老板娘盛情推薦的“三頭宴”,然後就踏上前往東海龍宮的路程。

老板娘說的玄乎,什麼“佳宴有三頭,蟹脂膏豐斬肉美,鏡中清燉鰱魚頭,天味人間有”,薛師兄怎麼想的不知道,反正江晚已經被她給忽悠進去了。

結果抱著好好學習的心,眼睛一閉,晚上不睡覺硬著頭皮調息的後果就來了,她硬是靠在床頭直接失去了意識。期間還掙紮過幾次,像是念書的時候每次早上上政治課,掐自己腿、聞風油精……試過一遍,但還是毫無辦法地墜入睡意的深淵。

大約是睡之前聽了那折戲的緣故,她做了個奇詭的噩夢。

夢到她懷了薛師兄的寶寶,但是生下了一個小怪物,哭了兩聲就死掉了。她生完寶寶大出血,連小寶寶的麵都沒見到就昏迷過去了,產婆對薛師兄說兄妹在一起就是要擔這樣的風險,現在可怎麼辦呢?

薛師兄於是把他的骨肉——那個小怪物給扔掉了,去搶了彆人家的小寶寶,還特意挑了一個好看的小寶寶,騙她說這是她生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