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三合一(1 / 2)

白千裡高聲宣讀聖旨後, 雙手捧著聖旨走到跪在最前方的清河郡王身邊,“請您過目。”

清河郡王明知道聖旨不可能出錯, 仍舊仔細核對聖旨的諸多細節,確認無誤,才沉聲道,“是聖人的旨意。”

怎麼可能不是聖人的旨意?

畢竟傳旨的人是白千裡。

焱光帝的聖旨和玉璽都保管在白千裡手中,連聖旨上的字跡都是白千裡的字跡。

白千裡點了點頭,又捧著聖旨去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黎王麵前, “請您過目。”

黎王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更難看。

雖然白千裡對他用了敬稱,但他絲毫沒有感覺到白千裡對他的尊敬。

他跪著,白千裡站著。

白千裡讓他過目,他不得不過目。

他不僅要過目,還必須再次跪拜, 口稱‘兒臣知錯,謝阿耶責罰。’

從此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皇帝厭惡至極的皇子, 還有誰會將他放在眼中?

良久的沉默後, 仍舊是白千裡開口,“黎王, 您對聖旨異議?”

也許是因為做過暗衛的緣故,白千裡向來不喜歡高聲說話,語氣也很少有情緒波動。

白千裡剛替焱光帝掌政的時候, 曾有朝廷大員錯將白千裡的冷淡當成無能為力的懦弱,代價是項上人頭。

有了前車之鑒,再也沒有人敢小瞧白千裡,更不會有人因為白千裡不會大吼大叫,誤以為白千裡沒脾氣。

在許多人眼中, 白千裡是比焱光帝還捉摸不透的人。

如果說焱光帝登基以來,臉上就刻著‘殘暴’二字,積年累月,這兩個字已經徹底與焱光帝融為一體。

白千裡臉上最長出現的便是‘平靜’,誰都猜到‘平靜’會在什麼時候突然變成‘殘暴’。

“沒、我沒有異議。”黎王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深深的跪伏下去,“兒臣知錯,謝阿耶責罰。”

白千裡顯得格外不近人情,她冷漠的道,“可是大王還沒親眼查看聖旨。”

黎王的胸膛開始有明顯的起伏,終究還是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行為,他直起身,麻木的去看白千裡手中的聖旨,再次跪倒在地,認錯謝罰。

從紀新雪的角度看向前方。

跪在地上抻著脖子去看白千裡手中聖旨的黎王尊嚴儘失,不像是虞朝的親王,反而像是伺候白千裡的小太監。

見到白千裡終於滿意黎王的表現,又走向伊王,紀新雪暗自咬緊牙關,伊王旁邊的人就是嘉王。

有黎王的前車之鑒,伊王格外的順從。

白千裡讓他看聖旨,他就看聖旨,認錯領罰的態度十分誠懇,甚至能憋出兩滴眼淚,證明他對焱光帝的愧疚。

也許是看在伊王態度積極的份上,或者今日必須倒黴的人隻有黎王,其他人隻是順帶。白千裡沒有像為難黎王那般為難伊王,在伊王認錯謝罰後,立刻走向下一個人,嘉王。

“請您過目。”白千裡第三次重複這句話。

嘉王抬起眼皮,他是第四個過目聖旨的人,第三個被君父懲罰的人,前麵已經有可供他參考的行為和後果,但他一樣都沒選。

“中書令近些,本王昨日得了有趣的話本熬夜讀完,眼睛有些花。”嘉王仍舊脊背挺直的跪在原地,等著白千裡將聖旨送到他眼前,而不是醜態百出的伸著脖子去看。

白千裡似乎沒想到嘉王會是這樣的反應,目光在嘉王臉上停留了一會,才朝著嘉王的方向走了兩步,將聖旨舉到嘉王麵前。

給清河郡王看聖旨的時候,白千裡就是將聖旨舉在清河郡王眼前。

她本身對皇子們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但焱光帝特意交代的事,她一定會一絲不苟的完成。

焱光帝要她讓黎王記住自己的錯誤,沒有特意交代其他人。

嘉王仔細查看聖旨,在玉璽印記旁看到焱光帝的私印。

聖旨有玉璽就可以頒發,隻有焱光帝親自擬的旨,焱光帝才有心情蓋隨身的私印。

“請中書令回避,本王要叩謝阿耶。”

嘉王斂去眼中的深色,在白千裡讓到側麵後,端正的朝著前方叩首,“兒臣知錯,謝阿耶責罰。”

離開嘉王身邊後,白千裡直接站在振王身側,將展開的聖旨懟在振王眼前,“請您過目。”

振王咬緊臉側軟肉,既慶幸有嘉王在,他起碼不用像黎王和振王似的醜態百出,又恨嘉王不給他留半點在朝臣麵前彰顯風儀的機會。

可惜他短時間內想不到其他辦法挽回麵子,又不敢讓白千裡等著,哪怕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隻能憋在心裡,老老實實的謝焱光帝的懲罰。

將聖旨依次拿給清河郡王、黎王、伊王、嘉王、振王和十皇子看後,白千裡仔細將聖旨卷好,朝著隨她來傳旨的人揮手示意。

站在後排的金吾衛不知從何處搬來五個一模一樣的春凳,擺放在眾人的最前方。

白千裡將已經卷好的聖旨舉過頭頂,“宣旨結束,請諸卿見證大王們受罰。”

賓客們無聲扣頭,起身後,肅立在原地,看著黎王、伊王、嘉王、振王和十皇子依次被金吾衛請到春凳上。

見到杖責用的棍子時,眾人悄悄鬆了口氣。

棍子隻有手指粗,隻要金吾衛的人不下黑手,無論是杖責二十還是杖責五十都不會讓皇子們落下病根。

黎王和伊王挨打的時候,四娘子雖然淚流滿麵,卻堅持不肯移開目光,死死盯著黎王和伊王的衣袍,生怕會見到紅色。

輪到嘉王挨打,四娘子不忍心再看下去,不知不覺間縮到紀新雪懷中。

紀新雪半抱著四娘子,死死盯著正在挨打的嘉王。

雖然理智告訴他,焱光帝隻是想讓兒子們丟人,沒想當著朝臣和朝臣家眷的麵打死兒子。

黎王挨了五十下都沒事,還能由仆人扶著,站在一邊看弟弟們挨打,嘉王隻挨二十下肯定不會有問題。

隻要嘉王不傻,就不會在受罰的時候硬氣,非要中氣十足的報已經受罰的數目,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虛弱才是正常。

但紀新雪在感情上完全沒辦法接受現在看到的畫麵。

嘉王做錯了什麼?

隻因為焱光帝不痛快,嘉王就要在這麼多人的見證下受罰。

要是哪天焱光帝心情極度糟糕,非要殺個兒子取樂怎麼辦?

紀新雪第一次清楚的認識到,宮中的焱光帝不僅是個精神病,還是會隨時威脅他全家性命的精神病。

隻要焱光帝不死,他和嘉王,甚至整個嘉王府包括鐘家,頭頂都懸著寒光凜凜的鍘刀,隨時都可能落下。

等到十皇子也在眾目睽睽之下受過罰,白千裡再次告誡諸位親王、皇子,帶著金吾衛浩浩蕩蕩的離去。

清河郡王閉了閉眼睛,沉聲道,“今日先散了吧,皇子先行,讓律郎替黎王送客。”

黎王勉強扯出個極為難看的笑容,語氣隱帶哭音,“謝叔公,勞煩律王叔,我.....”

他本想對弟弟們和在場的賓客說幾句場麵話,但張嘴就是哽咽,生怕消息傳回宮中再引起焱光帝的不快,甚至連累養母皇後。

最終隻分彆朝著清河郡王、被杖責二十的弟弟們和在場的賓客長揖,便在仆人的攙扶下掩麵離去。

伊王臉色沉沉的對清河郡王拱手,率先離開黎王府。

嘉王等伊王府的人都離開,才在鬆年的攙扶下去拜彆清河郡王。

清河郡王對黎王和伊王隻是儘宗室族長的責任,對嘉王卻有幾分實打實的疼愛,見嘉王臉色不好,他擺了擺手,“快走吧,這事也算是你占了便宜,彆想不開。”

嘉王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可不是他占便宜?

有了今天這出,伊王和振王就算是吃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再為封王廣邀賓客慶賀,如此算來,就隻有他封王後有過慶賀。

“叔公,我有事想問您,問完我就走。”嘉王俯身貼在清河郡王耳邊道,“您入宮請廢英國公世子的時候,阿耶精神可好?”

“胡鬨!”清河郡王咬牙低嗬,巴掌毫不客氣的拍在嘉王背心,“這是你能打聽的事?”

嘉王僵立在原地,不肯順著清河郡王的力道離開。

自從焱光帝下旨要納良妃起,嘉王就再也沒見過焱光帝。

後宮除了珍嬪、麗貴人這等正得焱光帝寵愛的妃嬪,任何人都見不到焱光帝,就連曾經得到過盛寵,如今也能算得上是被焱光帝惦記的蘇昭儀都在求見焱光帝時,屢次被拒。

近日宮中、朝堂的頻繁動蕩,焱光帝莫名其妙的責罰皇子們,都有焱光帝日薄西山的征兆。

屋子內沉寂良久,嘉王艱澀的開口,“叔公,我隻問這一次。”

清河郡王冷笑,罵道,“屬你最賊。”

正是因為他鮮少進宮,又能為焱光帝擋住許多在焱光帝看來算是麻煩的事,焱光帝才會見他。

嘉王下次再問,他也不知道答案。

罷了,終究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怎麼能忍心看嘉王行差踏錯。

清河郡王盯著鬆年退到門邊,靠在嘉王耳邊低聲道,“至少兩年內不會變天。”

沒等嘉王做出任何反應,清河郡王已經轉過身去背對嘉王。

嘉王的神情變化數次,最後定格為麵無表情,他對清河郡王的背影長揖,無聲退出房間。

嘉王府的人來黎王府赴宴的時候不見得有多開心,離開黎王府時卻個個紅著眼眶。

紀新雪拉住想要去嘉王車架的四娘子,硬是將四娘子拽到後麵的馬車中。他怕四娘子湊到嘉王身邊後會忍不住哭出來。

回府後,嘉王徑直回前院,鬆年擋在院門處,將所有人都攔在外麵。

王妃感覺到身上若有若無的目光,試圖在鬆年麵前拿出王妃的威嚴,“我是大王的結發妻,什麼樣的大王沒見過?”

“阿娘!”大娘子挽住王妃的手臂,心中失望至極。

她時常因為無法猜測王妃的想法,覺得心力憔悴。

阿耶雖然勉強在黎王府保住顏麵,但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回到自己府上,不願意見人也是正常。

阿娘自己進去看望阿耶,出來讓眾人安心就是,為什麼非要當著妾室和弟弟妹妹的麵強調阿耶此時的狼狽?

王妃被大娘子攔住,隻覺得平日裡最能倚仗的女兒給她拆台,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紀新雪看情況不好,悄悄推了鐘娘子一下,做出‘走’的口型。

鐘娘子還在猶豫的時候,三娘子的生母鄭孺人已經小聲開口,“既然大王已經歇下,妾身就先回去了,若是大王這邊要人伺候,還請內監彆忘記遣人知會妾身。”

鄭孺人離開後,許孺人也立刻提出離開。

許孺人擔心嘉王,但更擔心被單獨留在府上的紀寶珊。

鐘娘子也與鬆年搭話,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大娘子囑咐鬆年好好照顧嘉王,就帶著弟弟妹妹們離開,隻留下王妃仍舊站在前院門外。

眾人在前院和後院中間的位置分開,大娘子帶著三娘子和四娘子往後院去,紀璟嶼和紀新雪往另外的方向走。

走出幾步後,紀新雪忽然停下,“阿兄?”

紀璟嶼心不在焉的應聲,“嗯”

紀新雪昂著頭看著難掩擔憂的紀璟嶼,小聲道,“阿兄去照顧阿耶吧,我可以自己回院子。”

紀璟嶼苦笑,耐心的對紀新雪解釋,“鬆年剛才說了,阿耶誰都不見。”

“阿兄偷偷回去,鬆年說不定會放你進去。”紀新雪眼中同樣苦澀,“阿耶的傷處在......肯定不會讓姐姐們進去,阿兄就沒有關係。”

紀新雪早就發現嘉王對待他和對待四娘子時細微的區彆。

嘉王不會拒絕四娘子親近他,但從來不會主動去碰四娘子頭臉肩背之外的位置,偶爾四娘子賴在他懷裡撒嬌,他也會在四娘子得償所願後,不動聲色的將四娘子推開。

作為古代父親,嘉王會下意識的和女兒保持距離。

相比之下,嘉王和紀新雪相處時就隨便得多。

紀璟嶼聽了紀新雪話,眼中閃過遲疑。

他覺得紀新雪說的有道理,隻要有機會能見到嘉王,他都想試試。

紀璟嶼俯下身,動作輕柔的撫過紀新雪的頭頂,輕聲道,“那你自己回院子,我再回去問問鬆年。”

紀新雪點頭,站在原地,心情複雜的目送紀璟嶼原路折回。

因為心中惦記著嘉王,夜裡紀新雪睡的很不安穩,總覺得有驚慌失措的腳步聲和即將爆發卻硬是憋回去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的衝擊他的耳膜。

直到被突然響起有戛然而止的哭喊聲驚醒,紀新雪才醒悟,他感覺到的聲音不是夢境。

紀新雪在越來越嘈雜的各色聲音中緩緩從床上爬起來,“這是怎麼了?”

守在紀新雪床邊的晴雲連忙拿起被子搭在紀新雪身上,支支吾吾的道,“沒,沒什麼,有人犯了錯,怕被花姑姑責罰,正求饒呢。”

紀新雪的目光逐漸銳利,下床大步流星的走向房門,連鞋都沒來得及穿。

晴雲急忙抓住紀新雪的手臂,驚慌的聲音隱約透著哭腔,“縣主,你彆出去!”

“那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紀新雪停下腳步,目光緊緊鎖定晴雲的眼睛。

晴雲緊繃的情緒逐漸潰散,抽噎著道,“金吾衛包圍王府,鬆年內監派人來告訴我們,不要慌張,也要安撫好您的情緒,讓您不要害怕。”

話還沒說完,晴雲的情緒已經徹底崩潰,眼淚越流越凶。

怎麼可能不慌張呢?

白天大王剛在黎王府被聖人下旨責罰,晚上就有金吾衛包圍王府,晴雲還知道更嚴重的內情,若是......

紀新雪從掰著晴雲的手指將自己的手臂抽出來,沒有任何心情安慰晴雲。他在原地焦躁的轉了兩圈,勉強恢複冷靜,從晴雲袖口中抽出帕子糊在晴雲臉上,語氣冷靜的幾乎無情,“先給我找套能見人的衣服,將頭梳起來。”

晴雲在紀新雪被紀新雪堅定的聲音影響,將顫抖的手臂送進嘴裡狠狠的咬下去,憑著疼痛讓自己恢複冷靜,立刻去箱子裡翻找衣服。

紀新雪知道晴雲已經徹底沒了主見,事無巨細的吩咐晴雲,“找件下過水的銀紅色裙子,頭上用同色發帶綁兩個發揪,再給我嘴上點些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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