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合一(2 / 2)

嘉王府的其他人也沒比他好到哪去。

大娘子和三娘子靠著讓人精神抖擻的湯藥才能堅持不昏睡過去,四娘子睡著的時候都在掉眼淚,六娘子明明也累到極致卻反而睡不著,將安神藥當成水喝也沒用。

白天在‘學堂’聽著其他宗室子的哭聲時沒掉眼淚的紀新雪忽然覺得眼中酸澀難忍,抬起手臂貼在眼睛上。

德妃歎了口氣,將紀新雪摟在懷中。

唯有紀新雪所在的‘課堂’延時一個時辰,不少學生出了學堂就倒下,黎王府的大郎君更是立刻高燒不退,焱光帝將禦醫都撥了過去。

紀新雪能堅持到回來才暈倒,而且隻是身體疲憊沒有發燒說胡話,已經是極為難得的表現。

“阿婆,我眼睛疼,煙太濃了。”紀新雪擦掉眼淚,悶聲開口。

德妃垂下眼睫,“嗯,柳太醫專門配了藥膏,上了藥會好受些。”

蘇嫻帶著兩個捧著藥碗的侍女走過來,坐在德妃身側低聲哄紀新雪,“阿雪先將藥喝了。”

紀新雪點了點頭,輕輕推開德妃。

兩個侍女捧著的藥分彆是能讓人打起精神的藥和安神藥。

明日是太學休沐眾人能夠回家的日子,按照焱光帝的命令,眾人隻能在辰時出宮,超過辰時沒有出宮,這輪休沐就隻能留在宮中。出宮的人必須在酉時前回到宮中。

雖然焱光帝從來沒說過出宮的人沒在酉時前回到宮中會如何,但沒人敢挑戰焱光帝的權威。

六娘子年紀太小且受到驚嚇最重,德妃怕六娘子出宮後回不來,已經決定將六娘子留在宮中。

大娘子、三娘子和四娘子都選擇喝讓人精神抖擻的湯藥,想熬到出宮的時辰,大娘子和三娘子還在熬,四娘子已經熬不住昏睡過去。

如今德妃和蘇嫻也給紀新雪選擇喝讓人精神抖擻的藥和安神藥的機會。

紀新雪毫不猶豫的選擇讓人精神抖擻的藥。

按照‘學堂’折騰人一次比一次狠的架勢,他這次不出宮,說不定再也不會有出宮的機會。

熬到辰時,大娘子中途昏了過去,四娘子沒有醒過來,六娘子好不容易才在安神藥的安撫下睡過去。

眼中遍布血絲的三娘子緊緊抓著紀新雪的手走出宮門。

莫岣不帶感情的雙眼自上而下的打量三娘子和紀新雪,慢吞吞的開口,“寧靖縣主,寧淑縣主,金吾衛會護送你們回王府,如果你們在王府病倒,金吾衛也會將你們按時帶回宮中休養,不必擔心。”

紀新雪的頭垂得更低,生怕心中的憤慨會浮現在臉上。

擔心什麼?

擔心他們不能按照焱光帝要求的時間回皇宮,焱光帝會抄王府嗎?

莫岣正要放行,忽然發現距離宮門不遠的地方發生騷亂。

金吾衛小跑過來回稟莫岣,“大將軍,安國公主府的小郡王昏倒,被嘉王命人抬到嘉王府的馬車上,嘉王承諾會在酉時前將小郡王和兩位縣主一同送回來。”

莫岣點了點頭,目光在紀新雪臉上多停留了會,示意金吾衛將三娘子和紀新雪帶去宮外。

他已經聽說小郡王和寧淑縣主的婚約,嘉王照顧未來女婿並不奇怪,對未來女婿不管不顧才是反常。而且嘉王純孝且膽小,肯定不敢壞聖人的事。

嘉王正站在嘉王府的馬車邊等人,他從虞珩口中得知紀璟嶼正值昏迷無法出宮後,已經做好住在德妃宮中的人也無法出宮的準備。

見到三娘子和紀新雪在金吾衛的護持下朝他走來,嘉王的心情逐漸複雜。他以為如果還能有人出宮會是大娘子,沒想到是三娘子和紀新雪。

嘉王依次將三娘子和紀新雪抱到馬車上,對著金吾衛戎將軍點了點頭,也進入馬車。

紀新雪上馬車後看到虞珩正軟軟的倒在最裡麵的位置,連忙去摸虞珩的脖頸,發現脈搏跳動正常才鬆了口氣,坐到靠近虞珩腦袋的位置,防止馬車走動起來會讓虞珩撞到腦袋。

回府的路上紀新雪聽見三娘子壓抑不住的抽噎聲,也感覺到嘉王的目光頻頻在他身上停留,但他始終閉目養神沒有去回應嘉王。

這極有可能是他短時間內唯一能見到嘉王的機會,他要好好想想與嘉王說什麼。

錯過這個機會,他......他還能不能見到嘉王都說不定。

誰都想不到是明天先來臨,還是精神病先發病。

三娘子本就是強撐著身體和情緒才能堅持到出宮看見嘉王,她撲到嘉王懷中抽噎,心中憋著的氣逐漸散去,再也抵不住身體的疲憊,還沒下馬車就開始沒有規律的點頭。

嘉王拍了拍三娘子的背,溫聲道,“睡吧,回宮前我會叫醒你。”

三娘子眼角再次湧出淚水,聲音越來越輕,“阿耶一定要叫我。”

馬車暢通無阻的行駛進王府前院,始終跟在馬車後麵的金吾衛都留在王府外,他們散開後,三五成群的圍在王府各扇門外。

嘉王抱著三娘子下車後,鬆年上車要將紀新雪抱下去。

紀新雪搖了搖頭,極為艱難的張開嘴,他本就因為服用百福丸嗓子比旁人乾澀,經曆兩次煙熏後發出的聲音更難聽,“先帶虞珩下去。”

鬆年不忍心再惹紀新雪說話,點了點頭先抱著虞珩下車。

另有前院得力的仆人來接紀新雪。

紀新雪抓住仆人的手臂,指向書桌的位置。

他不能躺下,若是不小心睡過去,他不能保證能在入宮前醒過來。

前院的仆人長年伺候嘉王,早就習慣對主子畢恭畢敬令行禁止,哪怕是鬆年親自交代他將紀新雪抱到床上,他也會在聽到紀新雪的命令後,毫不猶豫的選擇聽紀新雪的話。

紀新雪沒揮退圍在他身邊噓寒問暖的碧絹和晴雲,她們說話的聲音剛好能緩解他的困意。

嘉王來得極快,衣袖上仍帶著淺淡的水漬。

紀新雪抓住嘉王的手,克製想要靠在嘉王身上的想法,先說德妃讓他帶給嘉王的話。

‘聖人的心意從未改變。’

嘉王臉上肉眼可見的浮現失望,眼中不甘和憤怒相互爭鋒。

早先他還能入宮的時候,曾與德妃揣測過焱光帝的心意。

焱光帝極看重出身,如果焱光帝駕崩前留下遺旨,旨意上的下任皇帝隻會是黎王。

不僅在朝臣眼中,黎王是皇後的兒子。

在焱光帝眼中,黎王也是皇後的兒子。

當年給襄王好的封地,晉升嘉王的生母為妃,是焱光帝決定將大頭家產分給黎王後,給其他兒子的補償。

嘉王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低聲道,“我知道了,你告訴阿娘,我心中有數。”

紀新雪應了嘉王的話,良久都沒有出聲。

嘉王知道紀新雪心思重也能藏得住事,願意多說些內情讓紀新雪寬心。

“聖人信重的和尚並非正統和尚,而是修行佛教的某個分支,這支的和尚擅長法事精通風水,宮中充當學堂的宮殿都大有講究。他們極遵從‘九’數,依照前兩次祈福的過程推測,每隔五日祈福一次,從一次三跪九叩、兩次三跪九叩......直到九次三跪九叩是一輪,還會有一輪六跪九叩和一輪九跪九叩。”

嘉王見紀新雪神色清明,能將他的話聽進去,才繼續解釋,“至少祈福完成前,聖人不會讓你們出事。”

紀新雪掰著手指頭算了算,三輪一百二十天,將近四個月。

他露出個苦笑,啞聲道,“阿耶,我們堅持不了四個月。”

這才兩次就倒下將近一半的人,還有二十五次,未免太漫長了些。

嘉王端起鬆年送進來的潤口茶遞到紀新雪嘴邊,語氣格外冷漠,“無礙,他也堅持不了四個月。”

否則就不會是每隔五天祈福一次,而是每隔九天祈福一次。

紀新雪聽到嘉王的話咳的話非但沒有安心,反而更心慌。

難道他們要與焱光帝比誰能熬?

誰知道焱光帝清晰的感覺到生命流逝,會不會做出更瘋狂的舉動?

紀新雪狠狠要緊牙關,終於下定決心。

不告訴嘉王毒菌的事,他肯定沒辦法將毒菌帶入宮中,隻能熬著與焱光帝比命長,隨時可能被焱光帝臨死前的瘋狂波及。

告訴嘉王毒菌的事,可能會影響他和嘉王的父子感情,但起碼會有用上毒菌的可能,不至於完全被動。

萬一......萬一焱光帝臨死前的瘋狂不是波及到某個人而是波及整個嘉王府,他肯定會因為今日沒將毒菌的事告訴嘉王後悔莫及。

終於下定決心後,紀新雪立刻從昏昏欲睡的感覺中脫離,覺得大腦正前所未有的清明。

回想在德妃宮中時,見到大娘子臉色慘白的昏過去,四娘子睡夢中淚流滿麵,六娘子哭鬨不止的畫麵,紀新雪眼中輕而易舉的浮現淚意。

他含著淚昂頭看向嘉王,做出百般糾結的模樣,“阿耶,我有事瞞著你。”

自從答應紀新雪和虞珩的口頭婚約,又知道紀新雪早就對自己的真實性彆心知肚明,本就對紀新雪格外寬容的嘉王幾乎對紀新雪沒有任何要求。

看到紀新雪淚眼朦朧的說有事瞞他,嘉王最先想的不是什麼事,而是哄紀新雪彆哭。

他抓著濕袖子糊在紀新雪臉上,嗤笑道,“什麼大事也值得你哭?出息。”

紀新雪成順勢抱住嘉王的手臂,將他臨時想好的借口娓娓道來。

他謊稱三年前有發須皆白的仙人入夢,告訴他正有邪物蠶食大虞國運,特此他可以鎮壓邪物的神藥。

紀新雪越哭越凶,趴在嘉王耳邊小聲道,“我原本不信這個夢,但夢說得太真切,我就去仙人告訴我的地方找神藥,沒想到真的找到了。”

嘉王的表情逐漸凝滯,紀新雪的話完全超乎他的預想,“神藥呢?是在哪裡找到。”

紀新雪告訴嘉王,他按照仙人的指點在白墨院中找到神藥會出現的位置,特意將仆人遣到彆處,獨自守著那個地方,親眼看著他端著的空碗中出現神藥。

他想驗證神藥究竟神在哪裡,特意分出些神藥喂給李金環送給他的兔子,沒過多久兔子就蹬腿了。

他不敢胡亂處理兔子的屍體,就讓人將兔子火燒,特意留著服用過神藥的兔子屍骨。

當晚他又夢到仙人,仙人告訴他神藥有生命,可以慢慢養大。如果他不好好養神藥,神藥會自行逃走。要格外注意神藥怕油,會被油殺死,不能將神藥放在有油的地方。

“最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吃了神藥的兔子會死是不是意外,又找了兩隻兔子一隻雞嘗試,結果這些兔子和雞都死了。”

紀新雪臉上浮現害怕,使勁往嘉王懷中躲。

“我覺得神藥就是最大的邪祟!我怕神藥會逃跑,不敢不喂養神藥,隻能隔三差五的用雞和兔子消耗神藥,免得神藥越來越多。前段時間出現控製不住神藥的征兆,我隻能在莊子上用從莊戶手中買的大豬消耗神藥。可是我用了無數種葷油、素油嘗試,都沒能殺死神藥。”

嘉王抱緊拚命往他懷裡拱的紀新雪,滿臉呆滯的回想紀新雪突然要在白墨院養雞養兔的時間,白墨院裡成雞成兔格外高的暴斃幾率,還有紀新雪非要火燒死去雞兔的屍體,特意留著骸骨的怪癖......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上次我出宮的時候,神藥就有控製不住的跡象。阿耶,我好害怕。”紀新雪越編越入戲,將和尚們讓他三跪九叩的木雕帶入到毒菌碗中,聲音夾雜著懼怕和掩飾不住的憎恨,“阿耶能不能幫我先喂著神藥,我已經試過所有葷油,虞珩正在幫我找素油,遲早能找到殺死神藥的油!”

嘉王沉默半晌,沒急著去看神藥,而是讓鬆年偷偷將府上養的道士、和尚找來,看紀新雪有沒有撞邪。

焱光帝推崇道士、和尚,上行下效,長安不少貴族和官員家中都養著道士、和尚。

嘉王府的道士、和尚算是有幾分真本事。他們格外擅長戳穿各種騙術,還深知佛、道兩教的各種偏門傳說,很得嘉王的看重。

道士、和尚都大半成仆人的模樣,偷偷來到嘉王和紀新雪麵前。

嘉王閉口不提神藥的事,隻說覺得紀新雪出宮後精神恍惚,行為也有些反常,委婉的暗示他們,紀新雪可能在宮裡沾染了不該沾染的東西。

道士與和尚麵麵相覷,他們已經跟隨嘉王多年,知道嘉王對道教和佛教沒有偏見,卻對玄而又玄的事從不感興趣。

嘉王往日召見他們,大多是讓他們分析給聖人出主意的和尚與道人是修行哪方麵,問他們些理論知識。

這是嘉王頭一次給他們展現玄學手段的機會。

兩人不明所以,但隻能硬著頭皮上,分彆問了紀新雪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道士給紀新雪張平安福,和尚給紀新雪串佛珠。

彆說是早就因為焱光帝,對和尚、道士有偏見的紀新雪,嘉王也深覺他們不靠譜,目光銳利的盯著兩個人,臉色就沒好看過。

兩個人狼狽的身影剛消失,嘉王就奪過紀新雪手中的符和佛珠扔在地上。他深覺自己昏了頭,才會將紀新雪告訴他的事聯係到宮中妖僧上。

若那妖僧真的有未卜先知、時間回溯的能力,怎麼會將這等能力用在紀新雪身上?

嘉王揉了揉紀新雪的腦袋,對鬆年道,“去將唐先生請來。”

紀新雪光明正大的打量被鬆年帶進門的唐先生。

唐先生是個老翁,看上去比剛才的道士更仙風道骨。

發現紀新雪的目光,唐先生對著紀新雪笑了笑,仿佛是鄰居家的老爺爺麵對有好感的小輩,讓人輕鬆自在的同時覺得異常親切。

嘉王捂住紀新雪的眼睛,“您彆逗他,我想請您看看小五是否在不經意時中招。”

“老朽失禮,給大王和縣主賠個不是。”唐先生分彆對嘉王和紀新雪長揖,仿佛聊天似的問了紀新雪幾個問題。

紀新雪本能的覺得不對勁,唐先生的問題不對勁,他對唐先生不正常的親近感也不對勁。

嘉王發現紀新雪越來越深的防備,伸手搭在紀新雪僵直的脖頸上捏了捏,希望能讓紀新雪放鬆下來。

感覺到到脖頸上溫熱的觸感,紀新雪下意識的擋在嘉王麵前,惡狠狠的瞪著唐先生。

唐先生失笑,“縣主心防極重,絕不會輕易被人蠱惑,請大王放心。”

嘉王將紀新雪攬在懷中,對唐先生到道,“會不會有人長時間用物品或者言語暗示他,讓他對某些事產生錯覺?”

唐先生仔細思索半晌,堅定的搖頭,“老朽所習終究是小道,縣主乃是老朽多年來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中極為少見的心誌堅定,如果已經被影響,肯定會在身上留下破綻,起碼不會再對老朽有如此強烈的防備。”

嘉王‘嗯’了聲,解下腰間的玉佩遞給唐先生,“謝先生為我帶來的好消息。”

紀新雪被嘉王攬在懷中後,心中瘋狂叫囂著要遠離唐先生的聲音才淡下去,他縮在嘉王懷中仔細聽兩人的對話,心中越來越震撼。

嘉王和唐先生好像是在說心理暗示和催眠?

這個看上去很像好人,給他感覺卻很不對勁的唐先生竟然是稀有人才。

還有......他爹好難糊弄,如果沒忽悠成功,肯定不是他的問題。

嘉王滿臉複雜的按著紀新雪的肩膀起身,“帶我去看看你的神藥長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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