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合一(2 / 2)

這次嘉王終於有了反應,他像受到驚嚇似的聳起肩膀,看向梁太監時眼睛瞪的格外大。

“嗯,怎麼了?”嘉王滿眼懵懂的望著梁太監,眼中突然迸發強烈的光彩,“是不是阿耶要見我?”

梁太監笑著長揖,“奴為大王帶路。”

等碧絹小聲告訴眾人嘉王已經和內宮的人離開,眾人才睜開眼睛,由跪在蒲團上變成坐在蒲團上,心不在焉的望向窗外,一時之間都沒了繼續打牌的興致。

昨日崔嬪和襄王被焱光帝召見,襄王加了五百戶食邑。

難道焱光帝這次打算雨露均沾,也給嘉王加食邑?

嘉王與梁太監前往內宮,迎麵遇到黎王。

他主動與黎王打招呼,“王兄今日可好?”

黎王嘴角露出個苦笑,“好,嘉弟如何?”

他怎麼可能好?

顏嬪到他的住處大鬨,將所有被褥都潑了水,他這幾日隻能用皮毛當被褥用,如今尚未立秋,晚上少不得要被熱醒幾次。

唉。

嘉王假裝沒察覺黎王的苦澀,若無其事的繼續與黎王寒暄,他滿臉沉痛的搖頭,“不好,弟弟擔心老父的身體,徹底難眠。”

說罷,嘉王以廣袖遮臉,似乎不想讓黎王看到他臉上的沉痛。

感覺到梁公公放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太和善,黎王滿臉僵硬的對嘉王明知故問,“嘉弟這是往哪裡去?”

“聖人召見,讓我去內宮回話。”嘉王臉上露出笑意,“昨日是襄弟,今日是我,想來明日就會是王兄。”

黎王聞言,臉上的表情更僵硬。

明天還真不一定是他。

焱光帝寵愛襄王,平日裡對嘉王也有諸多寬容,唯獨看他哪裡都不順眼早就不是秘密。

要不是早知道嘉王性格直爽,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人,黎王肯定會認為嘉王是在故意針對他。

經過嘉王的幾番打岔,黎王已經徹底失去與嘉王說話的興致,他心不在焉的糊弄過嘉王的話,借口要去給皇後請安,大步走出嘉王的視線。

黎王越想與嘉王的對話越覺得憋屈,給皇後請安時神色遠不如平時自然。

皇後目光掃過黎王難看的臉色,緩聲道,“去給黎王搬個椅子放在我身邊,我與他說會話。”

宮人按照皇後的要求搬來椅子後,依次退到花廳外,隻留皇後的奶嬤嬤在花廳內。

黎王有些懼怕皇後麵無表情的威嚴模樣,下意識的挺直腰背,確定自己的儀態沒有出錯才去宮人搬來的椅子處落座。

皇後不出聲,黎王不知道該說什麼,詭異的沉默逐漸變成令人窒息的凝重。

最後是黎王先受不了這中氣氛,他小心翼翼的將來給皇後請安前遇到梁太監和嘉王的過程一五一十的告訴皇後。

“你就是因這點小事心中不痛快,還將臉色擺到我麵前?”皇後緩緩搖了搖頭,失望溢於言表。

黎王的心猛得縮緊,起身跪在地上,垂頭喪氣的道,“阿娘息怒,兒知錯了。”

皇後摸了摸黎王他的頭頂,反而勸黎王,“六郎半點沒學到德妃的手段和心性,隻會做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你在意他做什麼?起來吧,莫要讓阿娘心疼。”

“阿娘是說嘉弟故意用言語刺我?”黎王滿臉驚訝的抬起頭。

可是他與嘉弟之間沒有齟齬,皇後和德妃近日也沒有矛盾,嘉弟為什麼要這麼做?

皇後雙手握住黎王的手臂扶黎王起身,將黎王按回椅子上,柔聲道,“你想不明白也沒關係,阿娘希望你永遠都彆有這等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思。”

“阿娘,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黎王愧疚的低下頭。

雖然焱光帝普遍討厭已經成年的兒子,但討厭的程度也能分出三六九等。黎王覺得他好似永遠都在焱光帝最討厭的那等。

尤其是三年前,襄王有富庶的封地,嘉王的母親封妃,他卻什麼都沒有,險些讓黎王一蹶不振。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天下怎麼會有對兒子失望的母親?”皇後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傷心,“你是阿娘唯一的兒子,否認你就是否認自己,難道你覺得阿娘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

黎王臉上浮現驚訝、感動、愧疚混合在一起的複雜情緒。

他怎麼會否認皇後呢?這是不嫌棄他蠢笨,願意無條件給他支持的母親。

“阿娘是世上最好的阿娘,是兒子不好。”黎王臉上的中中情緒最後的轉化為濃濃的愧疚,他想要跪下請罪卻被皇後按住肩膀,隻能深深的低下頭。

皇後眼中閃過笑意,“你不必妄自菲薄,如果你真的不好,聖人也不會屬意讓你繼承皇位。等你繼承皇位後,你就會明白聖人給嘉王和襄王的寵愛和封地有多不值一提。”

“林兒放心,阿娘絕不會允許彆人搶你的東西。你外祖、你的舅舅們都是你堅實的後盾。”皇後憐惜的拍了拍黎王的肩膀。

黎王的嘴唇動了動,沒說出任何話。

皇後對他說過很多次焱光帝屬意的繼承人是他,但黎王從來都不敢相信。

如果他最後能登上皇位,肯定是阿娘和外祖的功勞,他必會傾儘所有報答阿娘和外祖。

“嗯”黎王堅定的點頭,“阿娘放心,我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黎王神情鬱鬱的來給皇後請安,離開時卻滿身輕鬆,眉宇間甚至暗露鋒芒,可惜他沒有回頭,沒看到他轉身後皇後驟然變得冷淡的表情。

房門重新關上後,花廳內突然響起冷笑。

“蠢貨。”

始終默不作聲的嬤嬤將手中已經由滾燙變得溫熱的茶水遞給皇後,“娘娘息怒,好生保養身體。大王性情良善,總是難以做出決斷,將來少不得您為他拿主意。”

皇後接過茶盞一飲而儘,閉合上的雙眼中滿是痛惜。

若是她的孩兒能活下來

將空下來的茶盞交給嬤嬤時,皇後已經將難得翻湧的情緒儘數壓了下去,她沉聲道,“將聖人對太學學子的安排透露給他。”

其他人尚且還有可商量的餘地,收到紅玉珠串的人必然會成為焱光帝的藥材,黎王府的琥郎君在皇後眼中已經是必死之人。

隻要黎王能順利繼承皇位,就算黎王所有的兒女都被焱光帝當成藥材,在皇後眼中都不是可惜的事。

正好能讓她的侄女為黎王重新生下嫡長子。

嬤嬤眼中閃過猶豫,小聲勸道,“何必非得告訴大王這件事,萬一大王於心不忍,做下錯事”

“他不會。”皇後輕蔑的勾起嘴角,語氣篤定“他沒膽子違抗聖人。”

成大事者,心中怎麼能沒有取舍?

皇位和兒子孰輕孰重,黎王肯定不會選錯。

與其等死到臨頭再讓黎王知道這件事,給黎王怨恨彆人的機會,不如讓黎王在愧疚和痛苦中清晰認識到,他的無動於衷,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門外有侍女低眉順眼的走到皇後身前跪下,雙手捧著金鑲白玉馬奉給皇後,低聲道,“白相應下老太師的求親。”

皇後臉上浮現無法掩飾的喜色,從侍女手中奪過金鑲白玉馬仔細查看,在馬的四個蹄子上分彆摸出四個字。

‘千’、‘裡’、‘禦’、‘賜’。

是登記造冊能證明身份的物件。

“好,好好好!”皇後喜的連道數個好字。

不枉她從三年前就開始拉攏白千裡,每隔半月都要讓心腹拿著信物和家中老父的生辰八字求娶白千裡,風雨無阻從未放棄。

從當麵朝白千裡求親,沒被焱光帝知道起,皇後就料到白千裡早晚會答應這門親事,或者說早晚會淪陷在繼續掌權的誘惑中無法自拔。

黎王的皇位又穩了三成,如今至少有九成的把握。

可惜白千裡尚且戀權,莫岣卻冷漠的如同活死人。

如此也好,莫岣沒法為她所用也不會被彆人收買,隻要聖人的心意不變,黎王繼承皇位的事就不會發生變故。

皇後盯著某處,逐漸陷入深思。

如果能找到機會讓聖人留下遺詔就好了。

不行,不能輕舉妄動。

若是弄巧成拙豈不是得不償失。

維持現狀就好,那個老東西最多隻有半年可活,不必著急!

梁太監將嘉王帶入內宮後,沒立刻將嘉王帶去乾元帝的寢殿而是將嘉王帶去無人的暖閣內。

焱光帝不是單獨召見嘉王,他還召見了德妃和蘇嬪。

嘉王要等德妃和蘇嬪也到內宮,才能和她們一同去見焱光帝。

他仔細打量暖閣內布置,比焱光帝在長安皇宮的住處不遑多讓,甚至更加華麗,就連地上鋪的大理石都格外亮堂。

嘉王盯著大理石上的光澤入神。

上次見到焱光帝時是三個月前,還是五個月前?

德妃和蘇嫻來的很快,她們皆穿著鴉青色的長裙,平時並不相像的兩個人竟然給人極為相似的錯覺,唯有仔細去觀察兩人的眉眼才能看得出差彆。

嘉王在兩個人臉上一掃而過,弓腰長揖,“母親,姨母。”

德妃和蘇嫻同時抬手去扶嘉王,手指尖色彩鮮亮的蔻丹格外顯眼。

察覺到嘉王的身體突然僵住,德妃臉上的笑容更明顯,她用力將嘉王攙扶起來,語氣中忽然有少女般的嬌俏,“難得聖人肯見我,自然要在各處都精細些,你莫要取笑。無論聖人是否能注意到這點不同,終歸是我的心意。”

“兒子不敢。”嘉王麵露赧色。

蘇嫻似是覺得嘉王的反應有趣,以帕掩嘴發出悶笑的聲音,“多大的人,還為這等事羞澀,那不成是嫌我們為老不尊?”

嘉王臉上的難色越來越濃,連連給蘇嫻作揖,求蘇嫻彆再打趣他。

蘇嫻難得見到嘉王這麼好逗的模樣,自然不想輕易放棄,奈何莫岣已經來請他們去麵聖,隻能遺憾作罷,又去挽德妃的手。

莫岣將三人帶入焱光帝的寢殿後,悄無聲息的去角落的寬椅處坐下。

德妃和蘇嫻走到焱光帝的近處才口稱‘給聖人請安’行禮,嘉王特意與德妃和蘇嫻保持三步遠的距離。

焱光帝見到八分相似的德妃和蘇嫻眼中閃過恍惚,凝神仔細辨認左右二人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逐漸想起與二人發生的趣事,眼底的冷漠稍稍緩和,“這麼多年過去,你們幾乎沒變樣子。”

德妃和蘇嫻異口同聲的道,“聖人都沒有變化,我們怎麼會有變化?”

“哈哈哈!”焱光帝朝著兩人招手,“誰說你們的容貌沒變,真不害臊。我是說你們故意打扮的一模一樣讓我猜人的小心思仍舊沒變。”

德妃和蘇嫻起身走到焱光帝身前,將雙手搭在焱光帝膝頭,仍舊異口同聲,“聖人可不能冤枉我們,我們昨日想著您也許會召見我們,還特意在手上做了區彆。”

“嗯?”焱光帝順勢看向膝上的兩隻手,兩雙一模一樣的白嫩柔荑,其中一雙柔荑手指尖點綴長出半寸的粉紅色蔻丹,另一雙柔荑上是與指尖齊平的鵝黃色蔻丹,鮮亮的顏色正襯兩雙看不出年紀的手。

若是不抬頭去看德妃和蘇嫻已經有歲月痕跡的臉,焱光帝甚至產生突然回到多年前意氣風發時的錯覺。

焱光帝覺得舒服的時候從不吝嗇,他連聲讓人開庫房給德妃和蘇嫻找東西,見到蘇嫻頭上的金製蜻蜓也沒露出厭惡,還特意讓人給蘇嫻找盒蟲簪。

另一邊的話逐漸大膽露骨,嘉王隻能將頭垂的越來越低,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毫不懷疑焱光帝早就忘了他的存在。

在德妃和蘇嫻的暗示下,焱光帝終於想到殿內除了莫岣和宮人還有他毫無存在感的兒子。

他像招小狗似的對嘉王勾了勾手指頭,“臨淵,過來讓我看看。”

嘉王早就偷偷打量過他和焱光帝之間的距離,毫不猶豫的選擇膝行過去,他顫抖著手伏在焱光帝膝頭,熱淚順著眼角落下,哽咽道,“阿耶,您終於肯見我了。”

焱光帝的手重重拍在嘉王的後腦勺上,毫不留情的嘲笑,“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

嘉王哭得更為放肆,緊緊抱住焱光帝的腿,仿佛眷戀父親不肯離開的幼兒。

坐在焱光帝身側的德妃麵露微笑,抬手撫在嘉王鬢角,溫聲道,“聖人寵他些,讓他哭出來,免得他憋在心中難受。”

“我這麼多兒子中,唯獨臨淵最孝順。”焱光帝眼中浮現感慨,忽然大聲道,“莫岣,立刻讓白千裡擬旨,給臨淵加加兩千戶食邑!”

嘉王的心驀的提到嗓子眼。

如今加了兩次食邑的襄王共三千五百戶食邑。

黎王隻有兩千戶食邑。

焱光帝突然要給他加兩千戶食邑,加上他原本的兩千戶食邑就是四千戶食邑。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好事?

“阿耶再給我加五百!”嘉王紅著眼眶抬起頭,眼中的竊喜格外明顯,“阿耶給襄弟加了兩次食邑,也給我加兩次可以嗎?”

話畢,嘉王怕焱光帝不答應,瘋狂給德妃和蘇嫻使眼色。

德妃豎起手指推著嘉王轉頭,嗔道,“貪得無厭。”

蘇嫻卻抱著焱光帝的手臂靠在焱光帝的肩膀上,柔聲替嘉王討賞,“聖人?臨淵難得開口求您一次。”

今日召見德妃、蘇嫻和嘉王已經讓焱光帝想起許多從前的事,如今嘉王眼巴巴的求他,德妃不願開口,蘇嫻卻忍不住心軟的模樣,又讓焱光帝找到熟悉的感覺,他拍腿笑道,“好!誰讓這是我最寵愛的六郎,五百戶太少,我再給你加一千戶,總共加三千戶可好?”

嘉王瘋狂點頭,退後半步叩首,“兒臣謝阿耶賞賜!”

焱光帝左右手分彆摟著德妃和蘇嫻,昂頭大笑。

罷了,他今天心情好,可惜不知道六郎有沒有命享受這三千戶的食邑。

額頭貼在大理石上的嘉王雙眼驟然變得冰冷,胸腔內的跳動越來越激烈。

這樣的焱光帝他見過。

當年焱光帝剛登基時,也曾對世家慈眉善目、有求必應。

結果呢?

焱光帝毫無預兆的滅門九成的世家,隻留祁氏、崔氏、康氏、陳氏、鄭氏和虞氏。

嘉王仔細回想自從來到獵山行宮後焱光帝的中中行為,腦海中逐漸浮現疑問。

所有人都知道焱光帝打算讓太學的宗室和勳貴為他祈福四個月,崔氏良妃身上的邪術也是大概四個月後收尾。

這是真的嗎?

能瞞著長安朝臣偷偷修建獵山行宮,毫無預兆屠戮世家的焱光帝,真的會讓人輕易察覺他的真實想法?

良妃和伊王之事也敗露的莫名其妙,焱光帝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將良妃放在內宮?

按照他府上幕僚的推測,顏嬪等同月嬪妃的用處與良妃有很大的關係,某中意義上可以稱為是良妃的輔藥。

顏嬪從前天開始到處作死,還總是對德妃說她沒幾天好活的話。

如果她說的是真話,是因為畏懼焱光帝才不敢說的太明白

嘉王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卻不敢在臉上顯露半分,一時之間頭痛欲裂,隻剩下最後一個想法。

不能讓焱光帝再像三年前那樣作。

三年前他運氣不錯,嘉王府能幸免於難。

三年後卻說不定。

已經飄搖動蕩的朝政也無法承受焱光帝再作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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