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三合一(2 / 2)

蔣太後雖然沒昏迷,但臉色極差,時不時就要悶咳兩聲。

德康長公主端了盞溫水給蔣太後,“阿娘,黎弟”

她的話剛開個頭,就被蔣太後厲聲打斷,“你沒有這樣的弟弟,今後不要再與他扯上半分關係。”

德康長公主愣住,“他雖然在女色上有些想不開,好歹是阿耶的長子。”

“閉嘴!”蔣太後拎起身側的軟墊砸在德康長公主臉上,深色近乎癲狂,“他是什麼長子,你長兄才是長子,我的徽兒才是長子!”

德康長公主忍著頭發上鑽心的刺痛抱住蔣太後,連聲道,“我沒忘記長兄,我房中還有當年長兄送我的花瓶。”

蔣太後發抖的身體逐漸恢複平靜,重新聚焦的雙眼將德康長公主狼狽的模樣受入眼底。

德康長公主的發髻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子,腿上是已經打翻的茶盞,裙子甚至在滴水,她卻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狽,隻關心蔣太後的安危。

蔣太後握住德康長公主的手,忽然覺得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與德康長公主坐在一處說話。

她目光慈愛柔和的望著德康長公主,“他今日就能為了個賤人如此對待甜娘,如此養不熟的白眼狼若是真能登於高位,豈會將我和蔣家放在眼中?”

德康長公主陷入沉默。

雖然這件事的源頭是表妹故意挑釁康氏女在先,但黎王為了康氏女嚴懲表妹卻做不得假。

她聽聞這件事後也為表妹感到委屈,所以才會在聽到蔣太後吩咐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打康氏女生母耳光的時候,沒有勸阻蔣太後。

蔣太後輕輕拍了拍德康長公主的手,“金吾衛仍舊在查毒害你阿耶的人,查到了蔣家一名旁支的身上,莫岣親自帶人將那名旁支抓進宮。”

德康長公主聞言,立刻將黎王的事先放在一邊,“難道”

“不是!”蔣太後轉頭直視德康長公主難以置信的目光,以斬釘截鐵的語氣道,“我和蔣家沒有做,那個白眼狼沒腦子做。”

德康長公主點頭,垂下眼皮擋住其中的複雜。

她有些失望,如果阿娘真的做了這樣的事,黎王是不是早在新帝駕崩後就成功登基,何以至於讓事情發展到今日這步?

殊不知蔣太後心中的想法與德康長公主一模一樣,自從當上太後,她沒有一日閉上眼睛的時候心中不後悔。

她不僅後悔沒有先下手為強毒死先帝,更後悔驟然聽聞先帝駕崩後的得意忘形。

每每回憶起先帝駕崩後的場景,蔣太後都能精準的抓住她和黎王是在哪處細節做錯,才會導致莫岣臨時倒戈,以至於蔣家失去期盼了十幾年的皇位。

人生最為痛苦的事不是失去,而是本可以擁有。

蔣太後狠狠閉上眼睛,逼著自己將不停上湧的記憶壓入心底,在齒間舌上濃鬱的鐵鏽味中開口,“我早些年曾買通一名伺候白千裡的小太監,為了得到準確的信息,在小太監手中留下了信物。”

“當初在獵山行宮伺候的先帝的人總共有八十七人,如今八十五人都分布在各宮當差,就連梁太監都能在鳳翔宮看門。隻有兩個人還被關押在金吾衛衙門,其中一個是我曾收買過的小太監,另外一個人便是與被莫岣親自抓走的蔣氏旁支勉強能扯上關係的女官。”

“阿娘是說新帝要借著先帝被毒害身亡的事,對蔣家出手?”德康長公主握著蔣太後的手無聲握緊,眼中既有憎恨又有濃鬱的幾乎要淹沒她和蔣太後的後悔。

隻差一點,如今的刀俎和魚肉就能互換。

隻差一點!

蔣太後既然要與德康長公主說明白這件事,就不再對德康長公主有任何隱瞞,她輕聲道,“前日你外祖父親自來看望我,就是專門說這件事。”

蔣太師和蔣太後都無法判斷是新帝從中做了手腳,導致莫岣查到蔣家頭上,還是因為蔣家倒黴,莫岣才會在近乎瘋魔不講理的調查中盯上蔣家。

但他們能夠確定,如果莫岣堅持是蔣家毒害先帝,新帝定會順水推舟的讓莫岣處理蔣家和黎王,再反手處死莫岣繼續拆分金吾衛平息朝臣的驚怒。

蔣太師和蔣太後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他們決定趁著莫岣還沒得出定論,先找個替罪羊。

原本這個替罪羊無論如何都輪不到黎王,但蔣太師知道蔣家旁支被莫岣親自帶人抓進宮的時機很不巧,他的長子蔣侍郎剛探望過黎王。

蔣侍郎去探望黎王,主要是想弄明白黎王會為什麼會在抓奸襄王和崔青枝的時候做出與蔣太後的囑咐背道而馳的事。

他去找黎王的時候沒有直接質問黎王,而是在與黎王共同用膳的時候專門說黎王喜歡聽的話,哄黎王飲酒。

等黎王醉了,才從黎王口中套話。

蔣侍郎套話的過程並不順利。

自從新帝登基後,黎王就開始沉迷酒色,不僅酒量與日俱增,身邊還有千杯不醉的名妓相伴。

好在黎王被蔣太後和蔣太師教導十多年,蔣侍郎深知如何挑動黎王犯蠢的神經,總算是在保持清醒的情況下,成功灌醉黎王,並引導黎王親口說出讓名妓都退出去的話。

然後,蔣侍郎才假裝不經意的提起黎王抓奸襄王和崔青汐的事。

已經醉醺醺的黎王邊搓手邊對蔣侍郎道,“你沒看到他們驚慌失措的求我不要將事情說出去時的卑微模樣,恨不得跪在地上舔我的鞋,嘿嘿。”

蔣侍郎臉色逐漸深沉,他勉強忍住對黎王發火的衝動,溫聲引導黎王繼續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麼違背蔣太後的命令,將襄王和崔青枝的事鬨大。

黎王將手搭蔣侍郎肩上,目光逐漸迷離,大聲道,“他們都在看我!嘿嘿嘿,所有人都在看我!就該如此!誰不看我,我就讓金吾衛挖了他的眼睛!”

蔣侍郎又與黎王糾纏了會,才明白黎王的話是什麼意思。

黎王會將這件事鬨大,最開始隻是享受襄王和崔青汐卑微求他的模樣。

在威脅襄王和崔青汐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黎王鬨出的動靜。黎王覺得所有人的情緒都被他牽動的感覺十分美妙,忍不住沉溺其中,哪裡還能記得蔣太後對他的囑咐?

蔣太後親自教導黎王十幾年,有意將黎王養成沒主見的懦弱性子,萬萬沒想到黎王竟然會在與皇位失之交臂後生出讓人完全捉摸不透的‘主見’。

她和蔣太師都對這樣的黎王失望至極,決定最後給黎王個機會。

聽到這裡,德康長公主臉上浮現恍然。

她就說表妹從小被當成未來皇後教導,怎麼可能忍不下小小的康氏女,專門去找康氏女的麻煩,原來是外祖父和阿娘對黎王的考驗。

黎王為了康氏女重罰表妹的時候,已經選錯了。

因為康氏女的母親又去找表妹的麻煩,更是錯上加錯。

所以阿娘和外祖父打算徹底放棄黎王?

可是

“阿娘。”德康長公主抓緊蔣太後的手,“黎王雖然不堪,但阿琥從小受外祖父的教導,如果被黎王連累豈不可惜?”

蔣太後搖頭,冷漠的開口,“不可惜。”

已經有了黎王的例子,可想而知與黎王一脈相承的琥郎君是什麼模樣。

德康長公主急了,“可是兒臣已經將藥給了鐘氏。”

蔣太後沉悶的眉目間終於浮現亮色,她讚賞的望著德康長公主,“你做的很好。”

德康長公主更加茫然。

她做的很好有什麼用?

就算鐘淑妃將使人不孕的藥喂給新帝,蔣家再想辦法弄死紀璟嶼,黎王一脈也會因為被當成毒死先帝的替罪羊失去繼承皇位的資格。

難道蔣家和她做了這麼多卻要為其餘宗室作嫁衣?

蔣太後動作輕柔的整理德康長公主鬢邊的亂發,柔聲道,“萍兒,無論何時,保全自身才是重中之重,隻要紀臨淵不痛快,早晚都會有我們痛快的那天。”

德康長公主被蔣太後說服,重重的點頭,順勢委進蔣太後懷中。

黎王也好,琥郎君也罷,終究隻是外人而已。

隻要阿娘能好起來,這些人都不重要。

至於新帝阿娘說的對,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她們大可不必著急。

紀新雪本想與紀靖柔分享虞珩偷偷帶入宮中的江南果酒,最後卻隻能讓紀靖柔獨享美酒。

鐘淑妃特意叫人到紀靖柔的寢宮請他,他擔心鐘淑妃有急事,匆匆與紀靖柔告彆,立刻趕去蒹葭宮。

蔣太後剛病倒的時候,紀新雪每日都會到蒹葭宮陪鐘淑妃用晚膳,順便打聽寧壽宮內發生的事,免得鐘淑妃不知不覺的踩坑。

後來紀新雪和虞珩在寢宮醉酒被新帝抓包,每日除了上學還要按時抄寫戶部卷宗,又得知蘇太後每日都在寧壽宮熬著蔣太後,才改回隔日來蒹葭宮陪著鐘淑妃用晚膳。

剛見到專門在蒹葭宮外等他的鐘淑妃,紀新雪就從鐘淑妃滿是心事的表情中發現不同尋常,不由看向蘇太後隻給鐘淑妃的女官,試圖從女官處得到些提示。

女官對著紀新雪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紀新雪收回放在女官身上的目光,挽住鐘淑妃的手臂問道,“阿娘急著找我是有什麼事?”

“沒事”鐘淑妃立刻搖頭,“我們用晚膳再說。”

紀新雪目光轉深,若有所思的看向始終低著頭的彩穗。

鐘淑妃這個反應,不僅有事,還不是小事。

兩人心不在焉的用完晚膳,紀新雪仍舊沒等到鐘淑妃主動與他說正事。

紀新雪不著急,因為今日打算與紀靖柔共用晚膳,他已經利用原本午歇的時間抄寫完今日要整理的戶部卷宗,就算今日歇在鐘淑妃這裡,明日直接從鐘淑妃處去太學也沒關係。

等到彩穗端來的消食茶水徹底失去熱氣,鐘淑妃終於期期艾艾的看向紀新雪,小聲道,“雪奴,你想要弟弟妹妹嗎?”

正悄悄犯困的紀新雪聽了鐘淑妃的話,陡然變得清醒。

弟弟妹妹?

誰生?

他靠在椅子上仔細打量鐘淑妃,自從搬入宮中後,鐘淑妃已經逐漸恢複當年還在小院中隻是稍顯豐腴的身型。

此時正在燭火下露出含羞帶怯的笑容。

摸著良心講,鐘淑妃肯定沒有新帝好看,或者說翻遍新帝的後宮都找不到比新帝更好看的人,但在後宮女子中,鐘淑妃的容貌肯定能論的上前列。

如果他沒有記錯,自從他出生後,新帝就沒有再與鐘淑妃同床過?

該不會是鐘淑妃想再生個孩子,想讓他從中說和吧?

想到這個可能,紀新雪的目光從鐘淑妃身上轉移到地麵上,試圖找到個能容納下他藏身的地方。

他不介意有弟弟妹妹,也不在乎弟弟妹妹的生母是誰,但他一點都不想與鐘淑妃探討這個問題!

好尷尬。

沒聽到紀新雪回答的鐘淑妃又問了次,“雪奴,你想要弟弟妹妹嗎?”

紀新雪輕咳一聲,委婉的拒絕替鐘淑妃與新帝說和,“這種事要看阿耶,我無所謂。”

如果鐘淑妃能再生個孩子,享受正常為人母的樂趣,也不是件壞事。

但千!萬!彆!讓!他!從!中!說!和!

隻要想到鐘淑妃專門叫他來蒹葭宮有這個可能,紀新雪就忍不住腳趾抓地,恨不得能當場刨出個供他藏身的地方。

鐘淑妃在紀新雪驀然瞪大的雙眼注視下走近紀新雪,抬手將紀新雪半攬在懷中,幽幽的道,“怎麼可能無所謂?陛下若是再有孩子,便是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定會奪走陛下大部分的精力。”

紀新雪聞言,立刻從尷尬中脫離。

鐘淑妃不是想生孩子,希望他從中說和,否則不會言語中對‘登基後的第一個孩子’那麼抗拒。

“剛出生的孩子確實需要精心照顧,我們剛搬到棲霞院的時候,阿耶就格外照顧寶珊。”紀新雪順著鐘淑妃的話往下說,試圖引鐘淑妃說更多的話。

鐘淑妃搖頭,語氣格外固執,“不一樣,陛下會納出身名門的新妃,她們生下的孩子天生便高人一頭,到時候你怎麼辦?”

她的雪奴更要父親的寵愛,才能活得更自在。

萬一雪奴長大後沒辦法再完美偽裝成公主,新帝嫌雪奴麻煩就要將雪奴遠遠的打發去封地,她豈不是再也見不到雪奴了?

紀新雪眯起眼睛抱住鐘淑妃的腰,語氣既委屈有急切,“那我不要弟弟妹妹了,阿娘,怎麼做才能不要弟弟妹妹?”

可惡,千防萬防都沒防住,鐘淑妃還是在寧壽宮被影響了。

鐘淑妃顫抖著手從袖袋中掏出個瓷瓶遞給紀新雪,貼著紀新雪的耳朵道,“這裡有顆藥丸,你將藥丸化在茶水中騙你阿耶吃下去,你就再也不會有弟弟妹妹了。”

紀新雪眼疾手快的抓住瓷瓶,氣得連偽裝都沒顧上,“你怎麼什麼都信,這要是毒藥怎麼辦?”

鐘淑妃毫不猶豫的接話,“你放心,總共兩枚藥丸,我各自切了半個藥丸吃下,超過一天都沒不適的症狀。”

“”紀新雪深吸了口氣,勉強忍下怒火,“這是誰給你的藥?”

鐘淑妃立刻將德康長公主賣的乾乾淨淨。

她剛才說服紀新雪的話,全都是德康長公主說服她的話。

紀新雪一隻手緊緊握著瓷瓶,一隻手借著衣服的遮擋掐在大腿上,以疼痛保持冷靜,終於發現異樣的地方。

“德康長公主有沒有教你怎麼做?”紀新雪委實難以做出哄鐘淑妃的模樣,麵無表情的問道。

鐘淑妃在紀新雪的注視下呐呐點頭。

德康長公主讓她在紀新雪生辰的時候,說服紀新雪請新帝去紀新雪的寢宮用膳,找機會親自泡盞茶化開藥丸,讓紀新雪將茶端給新帝。

紀新雪在腦海中順了遍德康長公主的邏輯,竟然完全沒有問題。

往年他生辰的時候,新帝哪怕當天和抽不出空,也會在隔日或者相鄰的某天去他的院子陪他用膳。

如果是鐘娘子親手遞給他的茶盞,他九成會直接端給新帝。

平時他親自遞茶水,新帝都會立刻飲上一口再放在一邊,更何況是他生辰的時候?

“你為什麼沒聽德康長公主的話?”紀新雪眼中浮現希望。

鐘淑妃也不是無藥可救,起碼知道做這種事之前,先問他的想法。

“我怕在你宮中沒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藥丸化入茶水,不如你親自將藥丸化入茶水穩妥。”鐘淑妃答話的時候,眉宇間閃過濃濃的慶幸,似乎在為自己考慮的比德康長公主周到自得。

紀新雪無力的倒退兩步,撞上椅子時順勢跌坐,麵無表情的望著手心幾乎要被他攥碎的瓷瓶陷入深思。

他不知道要怎麼與阿耶說這件事。

難道直說因為鐘淑妃太蠢,明明上了德康長公主的當卻因為自作聰明,轉頭就將德康長公主賣的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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