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三合一(2 / 2)

姚正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沒有問安武公主是否會說話算話,沉默的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金吾衛很快就帶著被五花八綁堵著嘴的平氏回來,按照紀新雪的示意將平氏丟在姚正身邊。

這是紀新雪離開商洛後第一次看到平氏。

上次在平府見到平氏時,平氏還是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還沒到半個月的時間,蒼老速度竟然比當初吃了德康長公主毒藥的鐘淑妃還快。

姚正怔怔的望著平氏,麻木空洞的眼中逐漸浮現心痛,“珍娘,是我連累了你和寶兒。”

平氏瘋狂搖頭,臉上皆是惶恐,掙紮的想要轉過身背對姚正。

姚正見到平氏的反應,始終提在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肚子裡,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得珍娘如此傾心相待。

珍娘都沒嫌棄他永遠陷入泥潭還連累身邊的人,他又怎麼會嫌棄珍娘的容貌?

想到此處,姚正臉上的動容更加真切,語氣甚至隱帶哽咽,“珍娘。”

紀新雪忽然覺得有些辣眼睛,拿起驚堂木敲在案台上,“將平氏帶下去。”

金吾衛拖著平氏離開後,紀新雪第四次問道,“姚正,你可知罪?”

姚正閉眼平息了下情緒,語氣十分平靜,“臣知罪。”

紀新雪翻開旁邊堆積的文書,依次詢問豐陽縣令對姚正指認的罪名,“你是如何陷害上任豐陽縣令貪吞稅款?”

姚正沉默了一會,苦笑道,“時間太久,臣記不清了。”

紀新雪也不生氣,他換了個問法,“你還記得有關於上任豐陽縣令的什麼事?

“他女兒很漂亮,雖然充作死奴被賣到江南,但直到現在都活著。”姚正以驚歎的語氣道。

紀新雪臉上的表情忽然僵硬。

畜生!

虞珩敏感的察覺到紀新雪的不快,忽然開口,“去打平氏十巴掌。”

姚正死死盯著無聲對虞珩行禮後,準備離開的金吾衛,語速忽然加快,“他女兒正在袁州宜春明月樓做花魁,人稱寒月甜。”

虞珩冷笑,“打的輕些,莫要掉牙。”

他的話音尚未落下,姚正就再次開口,語速前所未有的快,“當初陷害他的人不是我而是司馬,因為他手段淩厲的處置了些江南商人,那些江南商人都是司馬的錢袋子,如今司馬已經高升為金州刺史。”

虞珩在姚正企盼的目光中再度開口,“無需金吾衛親自動手,去將陳氏帶來,讓陳氏打這十巴掌。”

正用炭條將姚正話中有用的信息都記載下來的紀新雪,在心中悄悄為虞珩豎起大拇指。

可以,七寸抓的很準。

紀新雪和虞珩幾乎與姚正耗了整天的功夫,除了沒問出來長安中是誰在位山南東道的官員們行方便之外,得到了他們所有想要的線索。

所謂人過留影、雁過留痕,隻要將山南東道官員與江南商人之間的利益網儘數挖出來,自然能順藤摸瓜的找到長安的人。

如今急的人不該是他們,該是長安的惡首。

“我已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還請公主和郡王也信守承諾。”因為說太多話,已經嗓子沙啞的姚正目光幽幽的盯著紀新雪和虞珩。

就衝著姚正這句話,紀新雪的心思就產生了動搖。

他不想信守承諾,姚正不配。

如姚正這樣的人,就該嘗嘗被彆人戲耍的滋味。

可是他很好奇姚正知道平珍是用假身份接近他時,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虞珩察覺到紀新雪的猶豫,替紀新雪做出決定,對身側的金吾衛道,“將平氏帶來,堵著嘴不許她開口,再端兩盤好克化的糕點和兩盞溫水。”

他早膳吃得多尚且不餓,阿雪卻沒吃幾口。

因為姚正的‘不懈努力’,平氏直到最後也沒挨巴那十個巴掌,然而隻是過去短短四個時辰的時間而已,本就神態萎靡的平氏臉色越發難看,像是隨時都可能昏厥過去,甚至還不如姚正有精神。

“珍娘?”姚正眼中滿是痛惜,迫不及待的從地上爬起來。

紀新雪飲了口溫水,發出滿足的歎息聲,笑著看向如同牛郎織女似的被金吾衛隔在兩邊的姚正和平氏。

“姚正,看在你積極招供的份上,我告訴你個秘密。”

姚正已經在想要靠近平氏卻被金吾衛攔住的時候發現不對勁,他瘋狂搖頭,語氣中滿是哀求,“我隻想與她好好的說會話。”

“哦。”紀新雪點了點頭,故作困惑的道,“可是我隻是通知你,本公主要告訴你個秘密,沒有問你想不想聽。”

正捧著茶盞小口飲茶的虞珩抬眼看向紀新雪,將紀新雪驕矜的麵容儘收眼底,像是隻持美行凶的漂亮小貓。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紀新雪以‘本公主’自稱。

怪不得以清河郡王妃的尊貴都要稱呼狸奴為‘貓主子’,整日費儘心機的討好狸奴,隻為了能在‘貓主子’持美行凶的時候掐一下貓主子的臉不被撓。

他也好想掐不,他舍不得,能摸摸阿雪的臉就好。

虞珩忍不住合攏拇指和食指,想象如果他此時正在摸紀新雪的臉會是什麼觸感,他腦海中卻猝不及防的浮現昨日夢中的畫麵,手指間仿佛又感覺到長腿緊實滑膩的觸感。

眼角餘光看到虞珩突然一口悶儘茶盞中的溫水,紀新雪詫異的轉過頭,“鳳郎?”

他記得虞珩極不喜歡喝溫水,每次都要小口慢慢喝。

虞珩輕咳一聲,言簡意賅的道,“渴。”

紀新雪若有所思的點頭,吩咐金吾衛再去取水來,然後將手邊剩下的半盞溫水換了一麵推到虞珩麵前,“你要是著急先喝這個。”

縣衙的水都要現燒,一時半會可能找不到涼開水。

紀新雪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到堂下的姚正和平氏身上,將平氏對姚正的隱瞞儘數告訴姚正。

平氏出現在姚正麵前的時候稱自己是關內道某城的孤女,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去世,母親改嫁,從小與爺爺奶奶繼和大伯伯娘共同生活,爺爺奶奶去世後,大伯和伯娘要將她賣給五十多歲的老鰥夫,為了讓她聽話,不惜對她拳腳相加,甚至將她關入柴房中,每日隻肯給半張菜餅。

好在鄰居家的嬸娘心善,不忍心看她被逼死,趁著與她大伯家隻隔著兩條街的人家走火的時候偷偷放走了她。

她跑到城外後昏倒被商隊所救,憑著流利的關內方言和打聽消息時的機靈勁,得到商隊的收留和庇護,隨著商隊南下。

實際上平氏的出身卻與她說的話沒有哪怕一個字的關係。

平氏是突厥和漢人所生的孩子,她母親對她很好,外祖父在當地也小有聲望,再加上她與漢人一模一樣的麵容,她的童年比與她相同身份的人好過許多,幾乎與普通的漢人孩子沒有區彆。

所以在紀新雪派金吾衛順著平氏透露的種種消息,去關內道查平氏的來曆之前,平氏家鄉的人都沒辦法肯定當年縱火案的凶手是她。

平氏十五歲那年,平氏外祖父家中忽然燃起大火,平氏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一家、母親和繼父、還有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們全都死在大火中,唯獨找不到平氏的屍體。

官府在後續的調查中在被燒毀的宅子中找到撞迷藥的瓷瓶,加上有人說曾在大火發生的時候看到平氏滿眼淚水的出城,平氏家鄉的人才會懷疑是平氏故意害死全家。

在平氏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在無法審問的情況下,平氏家鄉的人始終都想不到平氏害死全家的原因,這樁慘案就始終沒有定論。

根據金吾衛查到的消息,平氏下次出現已經是兩年後,已經十七歲的她聲稱自己十五歲,在河東道與姚正相遇,然後成為姚正的外室。

紀新雪慢條斯理的將平氏真正的十五年經曆告訴姚正,好心提醒神情逐漸呆滯的姚正,“廢宅中留下的蒙汗藥藥力極強,乃是禁藥。你猜她是如何拿到這種藥,又是如何在官府的追捕下改頭換麵出現在你麵前?”

“不。”姚正搖頭,像忽然失去全身力氣似的委頓在地上,“公主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仍舊被金吾衛提著的平氏瘋狂搖頭,淚水順著下頷線如濁雨般滴落,她想要回答姚正的話卻被金吾衛堵著嘴,既沒有辦法掙脫金吾衛提著她領子的手,也沒辦法讓姚正抬頭看她。

紀新雪精準的在姚正胸口補上最後一刀,“平氏本就有心人安排到你身邊的人,你與她相識十多年,捫心自問,到底是你影響她多還是她影響你多?”

姚正早年明明是與安業縣令相同,窮凶極惡的貪婪,認識平氏後才逐漸變成如今這般行事滴水不漏的風格。

令人窒息的沉默逐漸蔓延,紀新雪逐漸失去看啞劇的心情,重新將注意力投放到糕點上,驚訝的發現虞珩仍舊在捧著茶盞小口喝水。

看樣子似乎是他剛才用的茶盞,但桌案的右上角已經多了個水壺,紀新雪將手背貼在水壺外壁的時候,分明覺得水壺中的水比之前的溫水涼很多。

虞珩怎麼不倒點新水喝。

到底是渴,還是不渴?

因為虞珩沉迷喝水不可自拔,兩盤糕點幾乎都進了紀新雪的肚子。

紀新雪拿著最後一塊糕點送到虞珩嘴邊,忍著心虛道,“我吃了第一塊,你吃最後一塊,就算我們兩個一人一半。”

雙眼空茫的虞珩驟然回神,他沒聽清紀新雪剛才對他說了什麼卻在第一時間感覺到手中茶盞的重量不對,連忙將茶盞放在距離紀新雪最遠的地方,感覺到嘴邊有東西的時候下意識的張開嘴。

雖然隻是兩個部位分彆做兩個不同的動作,虞珩卻有要在瞬間做七八件事的緊迫感,因此動作格外焦急,茶盞放在桌案上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張嘴接糕點的時候也下意識低頭,連同紀新雪的手指也順便叼住。

紀新雪‘咦’了一聲,連忙抽回手指,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回府!”

竟然將虞珩餓成這樣難道虞珩是看他吃糕點吃的太香,不忍心與他搶,所以才捧著半杯水喝到現在?

虞珩昂著頭叼著糕點,表情呆滯的望著紀新雪,模樣怎麼看怎麼傻,連萬事不關心的金吾衛都忍不住將目光聚集在虞珩身上。

紀新雪抓緊時間將他和虞珩努力整天的效果整齊的放入箱子中,手掌輕快的拍在虞珩肩上,“走。”

可憐的孩子,都餓傻了。

而且虞珩不知道昨晚還是今早還相火妄動,肯定更容易餓。

回府就讓小廚房上晚膳,都做些大補的好東西。

虞珩激烈跳動的心逐漸緩和,仿佛完全不受他控製的四肢也逐漸恢複知覺,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紀新雪沒有因為他的失禮生氣。

狠狠鬆了口氣的同時,虞珩心中同時升起悵然若失的感覺,他接過紀新雪手中捧著的東西走在紀新雪前麵,怕紀新雪走在他前麵,可能會在突然回頭的時候,看到他臉上的複雜。

經過如同雕塑般垂著頭的姚正身邊時,虞珩和紀新雪默契的停下腳步。

紀新雪抬腳在姚正的小腿上踢了下,“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說出在長安為你們隱瞞消息的人,我會給你長孫條活路。”

姚正緊緊咬著牙關抬起頭,瞪著通紅的雙眼與紀新雪對視,仿佛要以目光將紀新雪吞噬。

紀新雪不僅沒有畏懼,甚至有些不耐煩,“你隻有五十個數的時間思考,易湖,報數。”

名為易湖的金吾衛腔圓字正的開口,“一、二、三”

虞珩眼角餘光看到原本已經放棄掙紮的平氏,突然又開始瘋狂掙紮,理智立刻回歸正處混沌的大腦。

他退後半步,側身對正提著平氏的金吾衛做了個口型。

‘讓她說話’

報數的金吾衛數到十二的時候,沉默的大殿內突然響起平氏淒厲的聲音,“不!不能說!正郎唔唔唔!”

金吾衛又看到郡王做口型讓他‘堵嘴’,任勞任怨的將布團塞回平氏嘴裡。

姚正轉頭看向平氏,眼中的紅絲幾乎徹底覆蓋瞳孔之外的地方。

平氏瘋狂的搖頭,僅僅是目光就能在在場的人感受到她的哀求和絕望。

不能說!

姚正說了,就再也不會有人管她的大寶和小寶。

否則哪怕大寶、小寶被姚正連累的到下獄、流放,隻要不是斬首,都會有人救大寶、小寶離開,給大寶和小寶富貴平安的後半生。

隨著金吾衛數‘五十’的尾音徹底落下,紀新雪抬手擋著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我會讓人將你的選擇告訴陳氏和你的長孫。”

說罷,紀新雪轉身就走,腳步沒有哪怕半分遲疑。

“等等!”姚正在紀新雪即將走入夕陽餘暉的時候嘶吼著開口,說不出是厭惡還是不忍的移開與平氏對視的目光,語氣滿是疲憊和嘲諷,“我說,是司空。”

背對著姚正的紀新雪和虞珩轉頭對視,眉宇間浮現一模一樣的激動。

姚正果然知道長安的惡首是誰,隻是不說而已。

雖然姚正不說,他們也早晚能查到正確的人頭上,但姚正說了,他們就能節省至少半個月甚至幾個月的時間,能最大程度的將‘商州案’引發的動蕩儘數圈在山南東道內。

紀新雪強忍著激動嘲諷道,“隨便說個人糊弄我?”

為了不被姚正看出破綻,紀新雪甚至沒敢回頭,垂在身側的手自然而然的與近在咫尺的手緊緊交握,兩人的力道越來越大,像是發了狠似的想要以疼痛平息激動。

“我有證據。”姚正忽然發出聲嘲笑,不知道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彆的什麼人,啞著嗓子道,“商洛青石巷有戶姓王的人家,隻要有人帶著正好八錢銀子和四斤四兩的羊肉去拜訪,說要帶走劉伯父的牌位,王姓人家就會給來人一塊桐木牌匾,那裡有司空寫給上任商州刺史的親筆信。”

紀新雪緩緩吐出積攢已久的壓力。

上任商州刺史,如果他沒有記錯,上任商州刺史已經在焱光朝的時候就被調去江南,如今正任樂平府府尹。

姚正這種人輕易不會被突破心防,一旦有人攻破他心中的城牆後卻能輕易而舉的將姚正掏空。

紀新雪和虞珩穩定情緒後,又在專門審問犯人的大堂中逗留了半個時辰,從姚正口中問出許多鮮為人知的秘密。

不僅長安的司空和正任樂平府府尹的前商州刺史也在‘商州案’的利益網中,與山南東道相鄰的山南西道和河東道中也有不少官員參與其中。

好在姚正提起山南東道之外的官員時,官品最高的人不過是縣令,情況遠不如山南東道嚴重。

審問姚正的過程圓滿結束。

紀新雪高興之下,給了姚正個恩典,他命人將姚正和平氏關到同處不相鄰的牢房中,防止有人情緒激動,在金吾衛有反應前殺了對方。

回到公主府,紀新雪立刻報一大串菜單,讓晴雲去小廚房點菜。

如果紀新雪隻點一、兩道大補的菜,虞珩也許不會察覺到不對勁或者察覺到不對勁也不會吭聲。但紀新雪心疼虞珩,報了十道菜,其中九道菜都是大補之物。隻有一盤胡瓜拌胡蘿卜,在千篇一律的菜色中,色彩鮮豔的讓人心慌。

虞珩心慌之下頂著透紅的耳朵,以讓紀新雪目瞪口呆的速度吃光胡瓜拌胡蘿卜,其餘菜色一口都沒動,放下筷子就要回自己的院子。

“唉?”紀新雪對著虞珩的背影揮手,“我的腿”自己上藥就行,不用擔心。

紀新雪的話還沒說完,原本隻是疾走的虞珩忽然變成小跑,眨眼的功夫就徹底消失在紀新雪的視線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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