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三合一(1 / 2)

“阿姐?”紀新雪向後仰身,躲開紀敏嫣的手。

紀敏嫣神色如常的放下停頓在半空的手,從腰間的荷包中拿出個餛飩大的油紙包遞給紀新雪,順勢在紀新雪身側坐下,“醒酒藥,太醫在裡麵放了許多蜂蜜,很甜。”

“嗯。”紀新雪乖巧的點頭,從油紙中剝出漆黑的藥丸子,小心翼翼的咬進嘴裡。

入口回甘,還有淡淡的草木香氣。

這是紀新雪吃過的味道最清新的藥丸子,沒有之一!

紀敏嫣將紀新雪的神情變化儘收眼底。

剛開始的時候,紀新雪雖然痛快的接過藥丸子,但眼底滿是遲疑。一口咬下去,隻讓指節大的藥丸子表麵出現幾不可見的小坑。

嘗到味道後,因為警惕而眯起的鳳眼忽然睜大,繼而彎成愉悅的弧度。再次下口時,藥丸子立刻原地消失。

像是她從慶州帶回來的那隻蒼鷹,表麵看上去冷漠凶悍、不肯親人,實際卻是用隻兔子就能騙走的小傻子。

“明日我讓太醫專門給你配些醒酒藥。”紀敏嫣將荷包內僅剩的醒酒藥也拿給紀新雪,提醒道,“彆日日貪杯,阿耶會不高興。”

“阿姐放心。”紀新雪嘴角浮現狡黠的笑容,“我從來不在宮中飲酒,阿耶抓不到我。”

自從焱光二十一年,虞珩帶著壇江南果酒進宮找他。他們喝醉後不幸被長平帝抓到,慘遭懲罰。紀新雪再想飲酒時,都會去安國公主府。

長平帝總不至於親自去安國公主府抓他。

即使真的有急事,他也能在回宮的路上及時醒酒。

紀敏嫣能看得出來,紀新雪有些......畏懼她。

家中的兄弟姐妹,除了還沒懂事的三個,其餘人在她麵前或多或少都會氣短,連紀璟嶼和紀靖柔也不例外。

年歲尚小的時候,紀敏嫣還曾為弟妹們的畏懼悄悄掉過眼淚。

自從紀靖柔開始在外麵交際,紀明通也逐漸長大,兩人與堂兄堂妹們吵架時滿嘴皆是‘我家長姐’,紀敏嫣就釋懷了。

她身為長姐,若是沒有威嚴,怎麼幫阿耶管教弟弟妹妹?

紀敏嫣希望紀新雪畏懼她的同時,也會覺得她可以依靠。

想到仍舊在禁足的王皇後和幾乎沒有可能再回宮的鐘淑妃,紀敏嫣看向紀新雪的目光更柔和,耐心且生疏的詢問紀新雪在封地時的起居日常。

最後難免提起紀新雪去年被毒蟲所咬,導致頸間留下疤痕的事。

紀新雪稍稍猶豫,告訴紀敏嫣他已經說過無數次的謊話,“我和虞珩去山中狩獵時,見到隻還沒長大的小鹿,想要將其捉回莊子中養著,激動之下追的太深。等脖頸紅腫起來,才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毒蟲咬傷。”

“身上沒帶驅蟲粉?”紀敏嫣眉心微顰。

她記得紀新雪身邊得用的女官有三個人。

其中一個人是鐘淑妃的陪嫁侍女,幾乎能稱得上是看著紀新雪長大。另外兩個人是在紀新雪去國子監上學的時候,才到紀新雪身邊。

紀新雪頓了下才回答,“帶了荷包,在追獵物的時候跑丟了。”

紀敏嫣搖了搖頭,提點紀新雪,“年後阿耶就要給除了寶珊之外的人賜府。你出宮開府,身邊隻有三個女官肯定不夠用。若是身邊沒有合適的人可堪提拔,就去找祖母討要。她老人家最會□□人,宮中的侍從皆麵麵周全。如果我沒記錯,你身邊慣用的兩個女官,就是出自祖母宮中。”

可惜那兩個人伺候小五的時間太長,自詡與小五有情分在,身邊又沒有能威脅她們地位的人,已經遠不如當年細致。

否則怎麼會在提前知道小五要進山狩獵的情況下,隻給準備一枚驅蟲的荷包?

至少要在小五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塗抹驅蟲的藥粉。

紀新雪完全沒抓住紀敏嫣話中的重點,隻記住‘出宮開府’。

“阿耶都圈定了哪些地方,我能自己選嗎?”紀新雪毫不掩飾對開府的期待。

早在上次回長安的時候,紀新雪就悄悄選好開府的地點。

安國公主府隔壁原本是武寧帝的心腹,齊國公的府邸。

乾元帝駕崩後,齊國公卷入建興帝和元王之間的皇位之爭,不幸落得財產充公、全家流放的結局。

至此,安國公主府隔壁的宅子就空了下來。

正好用來給他做公主府!

紀敏嫣搖頭,“還沒選,準備讓你們自己選。”

紀新雪聞言,臉上的笑容更甚,將原齊國公府視為囊中之物。

見紀新雪神色放鬆,不再像她剛過來時那般緊張,紀敏嫣才提起也許會讓紀新雪不開心的事,“我為你尋了幾名畫師,最擅長在人臉、頸、手腕處作畫。既能遮掩疤痕,也能修飾妝容,明日便送到你宮中。”

紀新雪嘴角的笑容稍頓,心中再次湧起愧疚。

這是他與紀敏嫣短暫的交流中,第三次感覺到愧疚的情緒。

第一次是發現紀敏嫣朝著他頸間的紗巾伸出手,下意識躲開的時候。

第二次是聽到紀敏嫣問他關於頸間疤痕的事,說謊騙紀敏嫣的時候。

聽聞紀敏嫣為他頸間不存在的疤痕,專門去找擅長麵妝畫師,紀新雪再次生出愧疚的情緒。

他忽然有些後悔,看到紀敏嫣朝他頸間的紗巾伸手的時候躲開。

等到元日,紀敏嫣看到穿著皇子常服的他,會不會想起今天的事,覺得他是在有意欺騙她?

“嗯。”紀新雪將心間翻湧的各種念頭儘數壓下,深深的低下頭,“謝謝阿姐。”

在紀新雪看不見的角度,紀敏嫣眼底深處飛快閃過探究的情緒,她試探著道,“讓阿姐看看你頸間的傷?回頭再為你尋些更方便,能直接貼在脖頸處的裝飾。”

紀新雪保持低著頭的姿勢,久久沒有出聲。

半晌後,兩人同時開口。

“我這裡有些上好的去疤藥,你都試試。”紀敏嫣看出紀新雪抗拒,不打算在這件事上逼迫紀新雪。

“可以。”紀新雪的聲音幾不可見,點頭的力度卻極大。

紀新雪終於抬起頭看向紀敏嫣,他放棄掩飾情緒,任由緊張順著眼睛傾瀉而出,“阿姐彆害怕......”

紀敏嫣沒急著去看紀新雪頸間的疤,她輕輕拍了拍紀新雪藏在廣袖下的手,“我在關內道的時候,親自去看望過在北疆落下殘疾的老將軍們。他們有的人沒了眼睛,有的人隻剩下手臂或者腿。我連那些人都不怕,怎麼會怕你?”

紀新雪想以笑容回應紀敏嫣的安撫,努力半晌卻覺得臉像是被凍住似的僵硬,麵無表情的轉頭看向彆處。

會害怕的人不是紀敏嫣,是他。

紀敏嫣見紀新雪眉宇間沒有抗拒,才再次抬手伸向紀新雪頸間淩亂的絲巾。

眼角餘光瞥見塗著朱紅色蔻丹的纖細手指逐漸靠近,紀新雪緊張的屏住呼吸。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綁在行刑台上的犯人,已經聽到監斬官高喊‘午時三刻已到’的聲音。

長姐看到他頸間的喉結會有什麼反應?

會不會立刻將他是郎君的事,告訴隻與他們隔著屏風的兄弟姐妹?

唯有想到同樣隻與他隔著個屏風的虞珩,紀新雪才能得到些許的安慰。

他不是孤立無援。

如果兄弟姐妹們無法接受他的真實性彆,他就任打任罵。

虞珩會替他‘收屍’。

“鳳郎?”紀璟嶼發現虞珩正在走神,順著虞珩的目光看向繡著百鳥朝鳳的屏風,眼中閃過了然。雖是疑問的話,卻以肯定的口吻道,“小五躲在那。”

虞珩猛地回神,驚覺他隻知道紀璟嶼和他說了許多話,卻什麼內容都沒記住,臉上浮現羞赧,“是,懷安公主也在。”

紀璟嶼笑著搖頭,“既然有阿姐在,你還擔心什麼。”

虞珩沉默了會才點頭,“阿兄說的是。”

他擔心紀新雪在屏風後睡過去,被懷安公主發現頸間的喉結。

罷了,如今距離元日隻剩下十天,再刻意隱瞞,難免會傷懷安公主的心,反而與阿雪不想與兄弟姐妹們產生隔閡的想法背道相馳。

紀敏嫣溫熱的手指觸碰到紀新雪的下頷骨,卻沒有順勢掀開絲巾。她仔細撫絲巾上淩亂的褶皺,使其完美的貼合在紀新雪頸間,俯在紀新雪耳邊道,“阿姐給你兩壇五年前的江南果酒,不要與彆人說。”

“阿姐?”紀新雪猛地轉頭,早就脫離圓潤的鳳眼再次浮現幼時的痕跡。

已經走到屏風處的紀敏嫣轉身對紀新雪道,“我明日再讓人將祛疤的藥膏送去你宮中,你覺得哪種藥膏好用,就遣人來與我說,我會將獻方的人也給你送去。”

因為紀敏嫣背著光,紀新雪無法看清紀敏嫣臉上的表情,唯有點頭,表示聽見紀敏嫣的話。

許久後,紀新雪再次歪倒在軟塌上,抬起手摸向頸間的絲巾。

剛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頸間,可以肯定,絲巾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脖頸,紀敏嫣的手指也沒觸碰他的脖頸。

紀新雪回想他兩年來,表現出對頸間疤痕的在意。

見人必戴絲巾。

在商州境內,幾乎沒人不知道安武公主頸間有傷,總是圍著各色絲巾,連帶著商州的女眷也開始崇尚絲巾。

絲巾的風潮流傳到哪裡,哪裡的百姓就會知道安武公主有多在意頸間的疤痕。

屢次因為封地的命婦提起他頸間的疤痕,突然翻臉。

他既不想讓那些人提前知道他的真實性彆,也不願意收她們費儘心思搜羅的祛疤藥。用發脾氣的方式嚇住她們,是最省時間的方式。

......

很好,無論從哪方麵分析,他‘不能接受不完美’的臭美公主形象都已經深入人心。

紀新雪眼中的複雜情緒,最後皆轉為愧疚。

是他想多了。

長姐沒有懷疑他的性彆,隻是關心妹妹很在意的疤痕。

因為他表現的過於緊張,長姐終究還是沒忍心掀開絲巾。

等到宮門快要落鑰,眾人才離開懷安公主府,進宮去給蘇太後和蘇太妃問安,熱熱鬨鬨的用了晚膳。

紀敏嫣、紀靖柔和虞珩都不在乎宮門落鑰的時間。

紀敏嫣和紀靖柔雖然已經在宮外開府,但她們在宮中的住處仍舊屬於她們,隨時都能回宮小住。

虞珩習慣性的想要與紀新雪一同離開,卻被紀璟嶼抓住手臂。

“你跟著小五做什麼?”紀璟嶼搖了搖頭,對虞珩道,“走,我已經提前讓人將你的房間收拾出來。”

“不用!”紀新雪抓住虞珩的另一側手臂,想也不想的道,“他與我睡。”

寒風迎麵而來,吹散紀新雪腦門的酒氣,他睜著睡眼掃過遠處宮殿上的琉璃瓦,忽然感覺到不對勁。

他剛才在與蘇太後、蘇太妃和兄弟姐妹們吃飯。

......

這裡不是封地彆院,是長安皇宮!

紀新雪頓時酒意全消,僵硬的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人。

天色太暗,他沒辦法完全看清紀璟嶼的五官,光看身形和親王常服,像極了麵對還在潛邸時的長平帝。

紀新雪立刻甩開虞珩的手臂,掉頭就跑,“我先走了,你們也早些休息!”

紀璟嶼探究的盯著虞珩,向來沒脾氣的人難得臉色鐵青,“你與小五......”

蘇太妃向來不掩飾對紀明通和紀新雪的偏愛,她知道紀新雪愛飲果酒,親自守著酒壺坐在紀新雪身側,頻頻為紀新雪添酒。

虞珩坐在紀新雪的另一邊,也在蘇太妃慈愛的目光中飲下不少酒。

好在他的酒量比紀新雪深,幾乎沒有醉意。

此時被紀璟嶼用仿佛看餓狼似的目光注視,虞珩卻忽然酒意上頭,鬼使神差的道,“從長平二年,我們就睡在一起。”

紀璟嶼聞言臉色大變,怒火順著心頭一路向上,低嗬道,“長平二年,她才十二歲!”

虞珩臉上的表情更愉悅,“我十三歲。”

沒有真心疼愛妹妹的人,能平靜的接受這樣的挑釁,即使脾氣溫吞如紀璟嶼也不行。他頭一次生出想打人的念頭,理智回歸時,右拳已經揮在虞珩的臉上。

虞珩順著臉上不算重的力道倒在地上,心中的痛快遠勝於臉上的疼。

他有能堆滿整個房間的畫冊和話本,當然知道紀璟嶼話語中的‘睡’和他與紀新雪的‘睡’含義不同。

那又怎麼樣?

他不想解釋。

‘阿雪的兄長發現他和阿雪在婚前偷嘗禁果,對他大打出手。’

臉上的疼還沒散去,虞珩已經開始嫉妒‘他’。

他看到紀璟嶼滿臉愧疚的來扶他起身,牢牢抓住紀璟嶼的手臂,盯著紀璟嶼的眼睛道,“阿雪發現我整宿睡不著覺,所以才會心軟。”

紀璟嶼剛緩和的臉色再次緊繃。

虞珩嘴角揚起得意的弧度,“阿雪不知道我是故意裝作睡不著。”

“彆說了!”紀璟嶼反手抓住虞珩的手臂,“你醉了。”

虞珩對紀璟嶼的惱怒視而不見,臉上的得意不減反增,“我每夜都要吃至少七八顆的醒神藥,才能讓阿雪每次在夜半驚醒的時候看到站在窗前的我。”

紀璟嶼哪裡知道虞珩所說的事,是發生在虞珩剛知道楚墨的死另有內情的時候。

當時虞珩和紀新雪正奉旨前往荊州石首山‘督戰’。

因為臨時營地過於簡陋,他們日夜都在最舒適、寬敞的馬車中。

紀新雪因為曾中過緋絲草和碧絲蟲的毒,夜晚極容易驚醒,少則五六次,多則十幾次都算是正常。

虞珩初時確實因為楚墨的死另有內情夜夜難眠。後來會刻意吃醒神的藥丸子,是想觀察紀新雪被驚醒的原因,方便太醫給紀新雪開藥。

紀璟嶼聽了虞珩的話,理所當然的認為。

虞珩偷偷將醒神藥當成糕點吃,故意站在紀新雪窗外,時不時的弄出動靜讓紀新雪發現他整宿睡不著,就是為了與紀新雪......

即使知道虞珩和紀新雪早有婚約。二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早晚會成為恩愛夫妻,紀璟嶼也受不了準妹夫用儘手段的哄騙他彼時才十二歲的妹妹。

他忍無可忍的衝著虞珩的臉揮出第二拳。

遠處的仆人早在紀璟嶼揮出第一拳的時候,就驚慌失措的跑向二人。

因為看到紀璟嶼主動去扶倒在地上的虞珩,宮人們才停在原地。

他們不敢揣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從來沒有動過手的靈王對向來能稱得上疼愛的襄臨郡王揮拳。生怕貿然靠近二人,會聽到不該聽的內容,又悄悄退回原地。

見到靈王再次對襄臨郡王揮拳,宮人們再也不敢耽擱,連忙衝到二人身邊,連聲勸靈王息怒,想要從靈王手中接過襄臨郡王。

“滾!”紀璟嶼斥退圍過來的宮人,收緊攥著虞珩衣領的手,“虞珩,知沒知錯?”

虞珩沉浸在想象中不願醒來,乖巧的點頭,“阿兄,我知道錯了。”

他那般珍重阿雪,怎麼舍得在婚前與阿雪偷嘗禁果,給彆人背後議論阿雪的機會。

紀璟嶼臉色稍緩,怒氣退下心頭,再看虞珩腫起的左臉和裂開的右側嘴角,心中升起難以抑製的愧疚。

宮人見襄臨郡王已經認錯,靈王難看的臉色也緩和,連忙回到靈王麵前,小心翼翼的道,“奴背襄臨郡王去......”

去哪裡?

宮門已經落鑰,襄臨郡王肯定沒辦法出宮。

靈王將襄臨郡王打成這樣,還能讓襄臨郡王住在他宮中嗎?

紀璟嶼示意宮人將虞珩扶到他背上,穩步往他的寢宮走去。

“你和阿雪年幼,今後的日子還長,要多替未來考慮。”紀璟嶼語重心長的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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