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三合一(1 / 2)

安國公主府的門房不敢阻攔紀新雪,隻能以比紀新雪更快的速度去給虞珩報信。

紀新雪眼尖的看到仆人狂奔的背影,發出聲冷哼,大步流星的朝著正院走去。

兩年前離開長安去封地的時候,虞珩曾說過要給正院換個名字。

如今新匾已經換上,是虞珩親手寫下的‘冷暉院’。與當初在寒竹院讀書時,他單獨圈出的小院名字相同。

紀新雪看到新匾時腳步微頓,忽然生出回寒竹院看看的想法。

林蔚板著臉出現在門口,冷淡的道,“郡王在暖房等你,我帶你過去。”

紀新雪沉默的越過林蔚,熟門熟路的拐向暖房,根本就不需要有人帶路。

林蔚正要抬腳跟上去,卻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後的林釗按住肩膀。

“你去湊什麼熱鬨?來與我說說在商州的事。”林釗搖頭,暗歎林蔚天生缺的機靈勁,這麼多年也沒能補上。

紀新雪走進暖房,第一眼就看到正在桌案前揮筆潑墨的虞珩。

他走到虞珩身側,先看宣紙上銀鉤鐵畫勾勒出的字跡。

是清淨經。

虞珩對佛、道兩教算不上推崇,也沒有格外厭惡。

除非在親近的長輩過壽時親自抄寫孝經,從來都沒有抄寫經文的習慣。

直到虞珩抄寫完整頁的內容,換了張新紙,紀新雪才抬起眼皮看向虞珩的臉。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看到虞珩嘴角明顯的傷痕時,紀新雪的心還是猛地刺痛了下。

上次看到虞珩臉上有傷的時候,還是在八年前。

仔細觀察後,紀新雪發現,虞珩不僅右側嘴角有結痂的地方,左臉也有不明顯的浮腫。

虞珩無奈的抬起頭看向紀新雪,語氣稍帶抱怨,“我隻差三頁就能抄完。”

“你先抄。”紀新雪雙手抱胸,“我又沒阻止你抄書。”

虞珩搖了搖頭,放下筆去解紀新雪身上的白狐披風,絲毫不在意臉上的傷口完全暴露在紀新雪的目光中。

“就算是個雕像,也扛不住被你如此盯著看。”

虞珩見紀新雪額頭上已經覆了層細密的汗水,下意識的想從袖袋裡拿帕子給紀新雪擦汗。摸到光裸的手臂,他才驚覺,因為暖房內溫度太高,他隻穿著中衣,身上沒有能放帕子的地方。

隻能從紀新雪身上找帕子。

紀新雪默不作聲的任由虞珩擺弄,像個精致的大號娃娃,目光始終放在虞珩嘴角結痂的位置和另一邊浮腫的地方。

“笑笑。”紀新雪沒頭沒尾的開口。

虞珩眼中的無奈更甚,從善如流的揚起嘴角,終於從紀新雪的腰封中看到不同的顏色,抬手去勾鵝黃色的帕子。

沒在熟悉的位置看到若隱若現的小梨渦,紀新雪眼中的鬱色更濃,搶過虞珩好不容易找到的帕子,胡亂在頭上抹了把,轉身往軟塌處去,“你先抄經,等會再與我說你的臉是在哪處‘撞’成這樣。”

虞珩亦步亦趨的跟在紀新雪身後,低聲道,“在阿兄的拳頭處撞成這樣。”

紀新雪突然轉身,目光灼灼的望著虞珩。

虞珩誠懇的道,“原本也沒想瞞著你,隻是想等臉上沒這麼難看的時候......”

他以為紀新雪已經出城,至少要在莊子上陪鐘淑妃幾日,再趕在臘月二十五陛下從皇陵回來之前趕回長安。

有三、四日的時間休養,他臉上不算嚴重的痕跡基本可以完全消除。

紀新雪冷笑,“你不想瞞著我,還專門囑咐我宮中的人,彆將你臉上的傷告訴我?”

虞珩自知理虧,深深的垂下頭,任由紀新雪數落。

以紀新雪比虞珩矮半頭的角度,正好能將虞珩浮腫的左臉和右側已經結痂的嘴角儘收眼底。

虞珩已經這麼慘,他怎麼能忍心,再說也許會讓虞珩心情不好的話?

紀新雪拉著虞珩的手臂去軟塌處落座,目光始終沒離開虞珩臉上的傷,“上藥了嗎?太醫怎麼說?”

虞珩指著牆邊的八寶架給紀新雪看,“抹了藥膏和藥粉,林釗說等到陛下回來時,印記就能消下去。”

這點小傷沒必要請太醫。

原本隻是他醉後失態的小事,即使外麵的人聽到風言風語,也不敢用這件事做文章。

如果請了太醫,留下脈案,反而會給彆有用心的人攪弄風雨的機會。

紀新雪瞥了眼八寶架第二層的幾個兩個玉罐,輕聲道,“疼嗎?”

“不疼。”虞珩認真回想當時的感受,解釋道,“當時我醉的厲害,還沒感覺到疼就睡了過去。醒後臉上已經上藥,有點麻,感覺不明顯,就像是......被蚊蟲叮咬的感覺。”

“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兄的性格。即使我酒後失態,氣得阿兄七竅生煙,他也不會對我下死手。”虞珩提起紀璟嶼,心中反而會有愧疚。

他今日醒來時,看到紀璟嶼未曾換過的衣服和眉宇間無法掩飾的疲態,推測出昨夜他陷入美夢的時候,紀璟嶼有可能整宿沒睡。

正是因為知道紀璟嶼的性格,紀新雪才更想知道紀璟嶼為什麼會對虞珩動手。

紀璟嶼的好脾氣不是簡單的‘老好人’三個字就能概括。

要不是有長平帝的及時板正,與他年紀相仿的紀敏嫣和紀靖柔也一個比一個性子霸道。紀璟嶼的甚至有可能朝‘聖父’的方向成長。

當年焱光帝的皇子們還沒失勢的時候,紀新雪和紀明通整日擔心紀璟嶼會在外麵被堂兄堂妹們欺負。

即使長平帝登基,紀璟嶼的性格有所改善,本質也沒有變過。

他隻是從對所有人都大度平和,變成與大部分人相處的時候,嚴格按照長平帝為他定下的‘規矩’行事。

對待少部分人的時候,原本的大度卻變本加厲。

紀新雪無論怎麼算,都覺得虞珩對於紀璟嶼,是在‘小部分人’的範圍內。

除非虞珩醉酒,當著紀璟嶼的麵對長輩出言不遜,否則紀新雪委實猜不出紀璟嶼對虞珩翻臉的原因。

紀新雪喉嚨處的話幾經轉變,終究還是沒有追問虞珩挨打的詳情。

他相信虞珩有不願意與他詳說這件事的理由。

無論這個理由是‘覺得難為情’、‘不願意回憶這件事’......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紀新雪都不願意逼迫虞珩。

等待是比‘逼虞珩在痛苦和說謊之間二選一’更好的選擇

虞珩願意說的時候,不用他追問,虞珩就會主動說起這件事。

他就不信,等到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後,再提起這件事,虞珩仍舊會覺得難為情。

“長姐派人給我送了許多去疤的藥,我回宮後,讓人將那些藥都給你送來。”紀新雪抬手在虞珩已經結痂的嘴角輕點了下,忽然皺起眉毛,“應該不會留疤?”

虞珩的目光在紀新雪頸間堆積的絲巾處凝滯了一瞬,以肯定的語氣道,“不會。”

紀新雪聞言,肉眼可見的鬆了口氣。

不會留疤就好,想到如此完美的臉上有可能留下永遠的瑕疵,他就心痛的無以複加。

紀新雪見虞珩沒有因為昨日發生的事憤懣,也不願意提起挨打的原因,便主動將話題引往彆處,說起去莊子看望鐘淑妃的事。

“阿娘的身體逐漸康複,精神也比前幾年好許多,可見在外麵散心確實有益於身體。我打算在京畿各州悄悄置宅,方便阿娘到各處散心。”

再過幾年,等鐘淑妃心中患得患失的情緒徹底消失,他還想讓鐘淑妃去他的封地看看。

虞珩認真的聽著紀新雪的話,時不時給出回應。

感覺到紀新雪的目光仍舊緊緊盯著他臉上傷,虞珩抓著紀新雪的手按在浮腫的那邊臉上,“真的沒事,可能是我昨日在寧靜宮飲了太多酒,才會浮腫,與阿兄沒有關係。”

紀新雪冷哼,“你就知道給阿兄找借口,好像你們才是親兄弟。如果是因為飲酒過多才浮腫,為什麼隻腫半邊臉。”

話雖這麼說,紀新雪始終緊繃的嘴角卻稍稍緩和。

他抬起另一隻手放在虞珩另外半張臉上做對比,發現浮腫確實不嚴重。隻是虞珩剛好在飛速成長,以至於有些消瘦的階段,他又對正常狀態下的虞珩過於熟悉,才會覺得輕微的浮腫也格外礙眼。

兩人隨意的說了會話,不知不覺間變成依偎在軟塌上的姿勢。

即使他們的身形已經與幼時有很大的變化,想要擠在同張軟塌上必須肩膀疊著肩膀,四條腿胡亂疊搭。他們也沒想過讓仆人再搬張軟塌來,或者分出一個人去坐緊挨著軟塌的寬椅。

不久後,林釗在外麵敲門,“郡王、公主,可要傳膳?”

紀新雪說出一連串的菜名,不是清蒸就是水煮。與他平日裡無辣不歡,熱愛重口的食譜,風格相差甚遠。

虞珩眼中的笑意變成若有所思,目光從紀新雪裙擺處的竹葉,移動到已經毫無遮擋的喉結處。

去偏廳用膳時,虞珩落在紀新雪後麵,朝著正滿臉恍惚的林蔚招手。

林蔚慢了半拍才發現虞珩正在招呼他,連忙跑到虞珩身邊,“郡王?”

虞珩在林蔚耳邊吩咐,“去問有沒有祛疤的方子,口服或者塗抹的藥都行。”

話畢,沒等神思不屬的林蔚有反應,虞珩已經大步追上正笑眼彎彎的與林釗說話的紀新雪。

林蔚停下腳步,原本就顯得不怎麼聰明的目光更加呆滯,怔怔的望著虞珩和紀新雪交疊的衣擺。

如果他沒有記錯,午間祖父專門讓小廚房給郡王燉的祛疤豬腳湯,被郡王滿臉嫌棄的拒絕,最後都落進他的肚子。

為什麼隻過去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郡王就會改變想法?

天上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飄雪,不偏不倚的落在林蔚的鼻尖處。突如其來的沁涼觸感驚的他打了個哆嗦,驟然回神。

不行,他身為郡王的心腹,怎麼能聽到郡王的吩咐,仍舊猜不透郡王的心思?

林蔚撫去臉上的細雪,朝著公主府角落的方向走去。

他要親自為郡王整理最新送來的話本和畫冊,希望能借此更能接近郡王的想法。

紀新雪用過晚膳,捧著消食茶靠著椅背打瞌睡,艱難的與洶湧的困意做鬥爭。

虞珩見狀,立刻起身走到紀新雪身側。免得紀新雪真的睡過去,會倒向地麵。

他雖然想讓紀新雪多睡會,但天色已暗,宮門馬上就要落鑰,隻能狠心叫醒紀新雪,“阿雪,我送你回宮。”

紀新雪勉強睜開困頓的眼睛,發現手中的茶盞已經不翼而飛,懶洋洋的靠在虞珩身上,“不回宮,明日再說。”

他昨夜本就沒睡好,今日又因為惦記虞珩,緊趕慢趕的去莊子,再風馳電掣的回長安,委實不願意再趕著宵禁和宮門落鎖的時間回宮。

最主要的是,沒有‘虞珩山’,他九成九逃不過因為翻身夜半驚醒。

虞珩不能在玉和宮留宿,但沒人會在意他在安國公主府留宿。

如果紀新雪沒有這麼困頓,能在虞珩攬住他的肩膀,低聲說‘好’的時候抬頭看看,定能發現虞珩的目光中絕非正常的欣喜和隱忍的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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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懷安公主府。

梧桐親自捧著玉枕大的雕花木盒,拿給紀敏嫣過目,“安武公主還在安國公主府。”

紀敏嫣點了點頭,拿出木盒中的物件仔細查看,隨口問道,“璟嶼和鳳郎是怎麼回事?”

“隻有靈王將襄臨郡王打傷的消息,並沒有傳出具體的原因。”梧桐心疼紀敏嫣總是有操心不完的事,走到紀敏嫣身後,小心翼翼的給紀敏嫣按頭上的穴位。

紀敏嫣聞言,臉色稍緩,將手中的物件折疊整齊放回木盒中。她看向安國公主府的方向,歎息道,“算他出息,知道這等事不能傳的到處都是風言風語。”

“公主放寬心,靈王和襄臨郡王隻差兩歲,皆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偶有衝動,為此動手也不奇怪。”梧桐輕聲細語的安撫紀敏嫣。

“血氣方剛?”紀敏嫣從未想過這個詞會用在紀璟嶼身上,反而更加惱怒,“鳳郎打他才是血氣方剛,他仗著是兄長又是親王,對既是弟弟又是未來妹婿的人動手,嗬。當年怎麼沒見他對皇伯、皇叔們府中的郎君們血氣方剛?”

要不是怕將這件事在阿耶沒在長安的時候鬨大,她昨日就要去質問紀璟嶼。

梧桐看出紀敏嫣對紀璟嶼的失望和惱怒,隻能用另外一個人勸慰紀敏嫣。她低聲道,“事情發生後,襄臨郡王仍舊願意在靈王宮中留宿,翌日也是為了躲著安武公主才匆匆出宮,可見沒有因為這件事記恨靈王。”

紀敏嫣臉色稍緩,語氣中的怒火卻半分都沒有減少,“莫要提他,讓靖柔和明通都彆理會這件事。”

但凡動手,總要有對錯,尤其是璟嶼和鳳郎這種一方將另一方打傷的情況。

既然璟嶼知道錯處在他,還知道要給鳳郎賠不是,她們就不要再摻和進去。免得讓鳳郎覺得她們都幫璟嶼給他道歉,是站在璟嶼那邊,反而因此與璟嶼生出隔閡。

連續勸了幾句都沒讓紀敏嫣開懷,梧桐乾脆放棄再說靈王和襄臨郡王的事,改說雕花木盒與安武公主。

她叩好雕花木盒的暗扣,問道,“公主可要在進宮看望皇後娘娘的時候,順便將它帶入宮?”

紀敏嫣無聲點頭,交代道,“在小五回宮時提醒我。”

如果小五是女郎,就算尚未有葵水,她身邊的女官也會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告訴她,她應該知道的事。

臨出門時,紀敏嫣想起花房中有盆牡丹長的正好,特意讓人將那盆牡丹帶上。

可惜王皇後沒分給牡丹半點注意力,她隻在意紀敏嫣的婚事、紀璟嶼的婚事和紀明通的婚事。

紀敏嫣不願意與王皇後說太多,她冷淡的道,“阿耶允我在正月選出駙馬即可,我還在考慮。璟嶼的王妃大概也是阿耶擬定人選,讓璟嶼從中選擇。明通還小,前麵又有靖柔在,暫時不急。”

“怎麼能不急?”王皇後眉心緊皺,“你要是不抓緊成婚,讓老三生出陛下的長孫怎麼辦!”

不怎麼辦。

紀敏嫣眼中閃過嘲諷,低頭喝茶。

王皇後被紀敏嫣不緊不慢的姿態氣得心慌,她捂住胸口,痛心疾首的道,“你能不能對璟嶼上點心?老三的母親與林妃形影不離,心都快要掏給那個小東西。要是老三在你前麵生出陛下的長孫,兩個小東西一同杵在你阿耶麵前,哪裡還有璟嶼的位置!”

“阿娘注意些,林妃的孩子不是小東西,是小皇子,我和璟嶼的小弟弟。”紀敏嫣搖頭,她每年都在想,能不能求阿耶和祖母,將王皇後放出鳳藻宮。

哪怕不給王皇後掌管六宮的權力,隻讓她能多見些人,不至於孤獨也好。或者讓王皇後像鐘淑妃那樣,去京郊的莊子長住,遠離長安的是是非非。

每次紀敏嫣都會在開口之前打消主意。

王皇後和鐘淑妃不同。

鐘淑妃自從去了莊子就徹底消停下來,即使偶爾回長安鐘府小住,也從來不肯見外人。鐘府如今的當家人是腦子清醒的鐘戡,會替鐘淑妃將所有彆有用心的人擋在鐘府之外。

王皇後出宮後絕不會像鐘淑妃那麼老實,承恩侯也會因為目光短淺,無條件的相信身為皇後的女兒。

最後免不了惹麻煩,連累璟嶼。

“胡說什麼!”王皇後本就不算平靜的麵容變得更猙獰,“你和璟嶼沒有弟弟!你們隻有個孽障似的妹妹。”

茶盞落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紀敏嫣毫不猶豫的起身離開。

她沒有孽障似的妹妹。

無論是紀靖柔,還是紀明通、紀新雪、紀寶珊,都是她掌心的寶貝,兩個還在繈褓中的小妹妹也是她羽翼下的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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