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熱熱鬨鬨吃過全蛇宴,各自散去。
翌日，紀明通和紀成前往華陽長公主外家。他們已經與華陽長公主和華陽長公主表兄說好，去京郊莊子小住幾日。
紀新雪婉拒紀明通邀請,帶著虞珩去宗人府找清河郡王世子。
聽聞紀新雪和虞珩是為崔青鬆而來,清河郡王世子眼中浮現淡淡笑意。他暗示兩人,崔青鬆已經有‘主’，他們就算能見到人,也隻會白費功夫。
紀新雪和虞珩麵麵相覷,鳳眼中皆是一模一樣詫異。
崔青鬆運氣不錯，竟然能入長平帝眼。
區區祁延鶴和崔青鬆不至於令長平帝親自出手，崔太師和英國公倒黴日子還在後頭。
紀新雪擔心英國公出事會連累虞珩。
離開宗人府後,他借口好不容易才從宮中‘逃’出來,短時間內都不想再被長平帝抓壯丁,慫恿虞珩與他去長安周邊屬於京畿小城遊玩。
虞珩向來不會拒絕紀新雪提議,這次也不例外。
因為安國公主府在每處都有產業,他們甚至沒有讓人專門收拾行李。
兩騎快馬加一支護衛,趕在正午烈陽尚未西行前離開長安,正好能在天黑前到達與最靠近長安城池距離最近莊子留宿。
長平帝用兩天時間修改紀新雪、虞珩和紀璟嶼擬定新政。
他打算讓三人親自對心腹說明擬定新政想法,命鬆年去叫人。隻看到紀璟嶼時，長平帝才知道紀新雪和虞珩早就在兩日前悄無聲息跑路。感受到長平帝心情突然變差，鬆年低聲道,“公主和郡王讓金吾衛送回來些有趣&#3是給您解悶用。”
長平帝下意識看向鬆年空著手，問道,“他們何時能回來？”
他叫來心腹除了清河郡王世子和鐘戡之外,幾乎都是在潛邸時便效忠於他舊人。
這些人中有已經入朝為官,有卻因為祖上或自身各種原因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獲得官職。
後者想要不被長平帝忘記,往往要比前者更優秀。
自從長平帝登基，這些人之間關係越來越微妙，每個人都絞儘腦汁想要在不耽誤正事情況下勝過對方。
昔日幕僚之間無形中刀光劍影，遠比大朝會中看高官臉色低層朝臣，說不過就吵架，吵不過就動手粗暴行為值得品味。
長平帝想讓紀璟嶼、紀新雪和虞珩來對幕僚們解釋擬定新政時想法，便是存著親自教導三人，如何用‘非同一般人’心思。
鬆年底下頭，悶聲道，“公主讓我告訴您最多兩個月，如果您不滿意，他也可以早些回來。”
長平帝倏地抬起頭看向偷笑紀璟嶼，板著臉問道，“你笑什麼？”
一個個都不省心。
小在外麵幾年，心思越來越野，不僅沒打招呼就往外跑，還敢給他留討價還價餘地。
大也越來越放肆，當麵就敢嘲笑他為父無威嚴。
見到長平帝臉色冷淡、語氣沉肅，紀璟嶼下意識發慌同時，心中浮現紀新雪與他說過話。
‘你看小阿婆養那隻狸奴，就算洗澡時愜意踩爪爪，嘴上也會像大部分小貓似罵罵咧咧。其實不是不舒服，隻是狸奴愛美，不喜歡被人看到毛發被打濕，隻能貼在身上樣子。’
‘阿耶似貓，隻要阿耶不自在時候，我們假裝沒有發現阿耶毛發不順，阿耶就不會繼續生氣。’
想起紀新雪與他說這些話時，表麵膽戰心驚，眉宇間卻皆是機靈模樣，紀璟嶼忽然就不緊張了。
儘管他仍舊不能理解狸紀新雪是如何通過狸奴愛美，阿耶卻不愛美，得出阿耶似貓結論。
但是他相信紀新雪向來與長平帝親昵，比他更了解長平帝。
紀璟嶼悄悄握緊雙手又鬆開，鼓足勇氣抬頭看向長平帝。
他還是沒辦法如姐妹們那般主動說俏皮話哄長平帝展顏，至少不會再因為‘自以為’長平帝生氣，就誠惶誠恐。
父子兩人對視半晌。
紀璟嶼眼中幾乎化為實質緊張快速緩解，變成與長平帝眼中相似平靜。
因為紀新雪和虞珩不在，長平帝隻能將計劃中他對兒女們言傳身教，變成謀士們指點紀璟嶼。
紀新雪和虞珩、紀璟嶼擬定改稅新政很好，因為經驗不足和想法不夠老道而留下破綻也很明顯。
長平帝用兩天時間，隻改了兩處最有爭議，容易引起各方紛爭地方。其他大大小小細節，都由今日受到密詔人更改。
這些人偶能在長平帝麵前擁有姓名，自然不會缺少真才實乾。
隻是他們因為追求功名利祿、爭奪帝王偏寵，注定無法做到純粹。
讓皇長子麵前出風頭機會，在他們眼中同樣是爭頭破血流也要拿下稀缺籌碼。
可憐紀璟嶼被謀士們圍在中央，就像是落入狼群肥羊。
剛開始時候，謀士們還說‘文鬥’，他們竭儘全力在新政中尋找更多破綻，並提出解決這個問題辦法，展現自己本事。
隨著沒被找出來破綻越來越少，直至徹底消失，謀士們隻能將目光放在彆人找出破綻上麵，不約而同產生一模一樣想法。
雖然已經有人找到這個破綻，並提出解決問題辦法，但靈王還沒有采納那個人辦法。他可以向靈王提供更好更優解決方案，以求靈王能記住他。
幕僚們‘卷’非常激烈，常常上個人隻是停頓思考，就會被蓄勢待發已久人接過話茬，先裝模作樣稱讚幾句前者所說話，然後話鋒一轉，開始‘但是’。
有些手段不拘一格人，還會當場整理百家之長，作為自己點子。
紀璟嶼委實跟不上幕僚們思路，隻能暫時摒棄思考，認真將幕僚們所說每句話都記在心中，方便空閒時候再慢慢琢磨。
長平帝放鬆靠在椅背處，眉眼含笑望著被心腹們擠在中間長子，暗示鬆年將紀新雪命金吾衛送回來打發時間小玩意拿來。
翌日，某些人想要故技重施‘偷’彆人點子時候，紀璟嶼不動聲色略過這些人，不給他們胡攪蠻纏機會。
長平帝發現紀璟嶼進步，既高興又無奈。
他兒女中，暫時不算還沒顯露性格人。
論聰慧，無人能及紀新雪。
論勤勉，無人能及紀璟嶼。
以紀新雪聰慧，十有**會在幕僚們剛開始說車軲轆話，相互爭奪功勞時候就發現異常。
紀璟嶼在一夜之間改變態度，定是因為昨日離開鳳翔宮後，仔細回想過與幕僚們交談過程，足以見其勤勉。
可惜.....作為長子，未免過於‘善解人意’。
長平帝壓下嘴角歎息，將紀璟嶼種種反應記在心中。
清脆鐘聲響起時，幕僚們下意識看向自鳴鐘方向。
未時，他們該離開了。
長平帝單獨留下紀璟嶼，篤定開口，“你不喜歡李沙和劉百。”
每次這兩人說話，紀璟嶼都會不動聲色打斷他們，然後看向彆人，不給他們說話機會。
紀璟嶼誠實點頭，他從來都不會對長平帝說謊。
長平帝沒打算現在就教紀璟嶼可用和喜歡用是兩回事，李沙和劉百還沒有資格讓紀璟嶼違背喜好。
他心平氣和問道，“為什麼不處置他們。”
紀璟嶼認真道，“他們是阿耶心腹。”
長平帝緊繃肩頸逐漸放鬆。
無需特意開口詢問，他就能篤定，紀璟嶼這種想法是來自王皇後。
長平帝對這種長輩身邊阿貓、阿狗值得敬重理論嗤之以鼻，此時心情卻不壞。
錯誤念頭可以用時間和精力糾正，天生秉性卻極難改變。
他讓紀璟嶼坐在他身邊，耐心抹去王皇後在紀璟嶼身上留下痕跡。
如此過去五天，紀璟嶼在長平帝指點下進步飛快，逐漸由被幕僚們牽著鼻子走，變成能通過隻言片語讓幕僚們往他所希望方向思考。
改稅新政徹底完善，長平帝始終等待人也攜手進宮。
英國公和崔太師在祁延鶴事中，曆經想儘辦法和中途擺爛，終究還是沒能對宗人府中傳出各種消息做到徹底無動於衷。
他們是來求長平帝放崔青鬆和祁延鶴離開宗人府，為此，他們願意以祁氏家主和崔氏家主身份補償金明公主，甚至對宗室退讓。
長平帝端起茶盞遮擋嘴角冷笑。
世家家主？
如今除了虞氏，哪個世家還有與宗室談退讓資格。
“不過是兩個小輩而已，也值得你們如此大動乾戈？”長平帝漫不經心問道。
崔太師和英國公並排跪下，閉口不提小輩，隻說他們不想讓崔氏和祁氏如康氏、陳氏和鄭氏那般飽受非議。
他們甚至建議長平帝私下處決崔青鬆和祁延鶴，隻要彆讓百姓知道他們罪名是大不敬就行。
長平帝聞言，發出聲輕笑，滿臉寬容擺手，“不至於。”
他饒有興致對兩人道，“我聽聞世家手中有不少有關於前朝皇族記載，不知是真是假？”
兩個老匹夫，竟然能為祁延鶴做到舍棄老臉程度，跑到鳳翔宮來唱大戲。
聲東擊西、以退為進......他點個虛與委蛇，他們該不敢接？
崔太師和英國公不僅敢接，還敢將避世多年虞氏也牽扯進來。他們聲稱自從虞朝建立，虞氏經曆動蕩最少，保留下祖物也最多。
長平帝點頭，順著崔太師和英國公話問起虞氏，不動聲色與兩人相互套話。
崔太師和英國公言語間小心翼翼試探長平帝對虞氏知道多少。暗示長平帝，虞氏在江南時，不僅與表麵如同水火白家有私交，還與半數以上獲罪官員有來往。
長平帝不必特意費心思，就能看出崔太師和英國公為什麼會突然提起虞氏。
他隨口敷衍著崔太師和英國公，引導兩人為達到目，說出更多原本沒想說話。
良久後，崔太師和英國公才驚覺不對，不動聲色將話題引回崔青鬆和祁延鶴身上。
他們請求長平帝能儘早放崔青鬆和祁延鶴離開宗人府，崔氏和祁氏願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
如果長平帝委實不想放人，他們希望長平帝能悄無聲息殺掉兩人給金明公主出氣，看在崔氏和祁氏乃虞朝老臣份上，彆公布崔青鬆和祁延鶴死因。
長平帝目光在手邊折子上掃過，臉上笑容忽然變得真切起來。
作為孝順父親、友愛兄弟、善待老臣帝王。
他怎麼可能因為女兒受了點委屈，就要殺老臣家中嫡係或讓老臣付出‘任何’代價？
“他們已經在宗人府多久？”長平帝問道。
鬆年剛張開嘴就被英國公搶了先。
“回陛下，從正月初七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四天。”
“二十四天......”長平帝沉吟片刻，笑著道，“既然紀明通沒有大礙，再關他們六日即可。等會我親自去找姨母，為他們求情。”
英國公和崔太師會突然以家族榮耀為借口，突然進宮求長平帝放人，是因為聽聞清河郡王世子對崔青鬆和祁延鶴極嚴厲。
清河郡王世子不僅沒有將太師府和國公府送去細軟給崔青鬆和祁延鶴用，還讓他們如同刑部大牢犯人似去刷宗人府馬桶。
即使是不怎麼在意崔青鬆崔太師，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候也險些昏厥過去。並非是因為擔心崔青鬆頭暈而是氣暈。
崔太師覺得清河郡王世子讓崔氏嫡枝靠近汙穢之物，與明目張膽羞辱崔氏無異。
哪怕隻隔了半個時辰，宗人府中就傳出新消息。清河郡王世子雖然讓祁延鶴和崔青鬆去刷馬桶，但念在其出身名門份上，沒有逼迫兩人親自動手，直麵馬桶，隻要求兩人全程觀摩小廝是如何洗刷馬桶。也無法改變崔太師和英國公心情。
英國公正被宜筠郡主和鄭氏鬨焦頭爛額，完全不敢想象鄭氏知道祁延鶴在宗人府刷馬桶時，會有什麼樣瘋狂想法。他甚至生出鋌而走險，先毒死鄭氏危險念頭。
在書房靜坐整夜，英國公終究還是放棄了這個瘋狂想法。
崔太師和英國公久違達成統一意見。
不能再讓崔青鬆和祁延鶴在宗人府多留。
英國公承諾會賠償崔氏所有損失，才讓崔太師答應他，共同進宮求長平帝開恩。
聽到長平帝輕而易舉答應他們，會在六日後放走祁延鶴和崔青鬆，英國公和崔太師眼中皆閃過震驚。
如此容易？
進宮前，他們已經做好長平帝會獅子大開口，導致他們元氣大傷準備。為此，他們特意準備了另外計劃。
如果長平帝要求太過分，他們會故意激怒長平帝，試著讓長平帝悄無聲息處理掉崔青鬆和祁延鶴。
英國公會在消息傳開前立刻毒殺鄭氏，然後告訴遠在突厥前朝餘孽，因為祁延鶴在宗人府中說了不該說話，才會被長平帝處死。
他怕鄭氏會因為祁延鶴暴露身份，隻能不得已處死鄭氏。
英國公很難說長平帝此時寬容，究竟是不是他想看到場景。他心情複雜隨著身側崔太師磕頭謝恩，步履虛浮離開鳳翔宮。
等這個風頭過去，不再有人注意祁延鶴時候，他定要將三房攪事精遠遠打發出去。
暫時鬆了口氣英國公萬萬沒有想到，接下來六天，會成為他大半輩子以來，所經曆最漫長六天。
豈止是度日如年？
即使有九皇子做孫子，蘇太妃最寵愛人仍舊是長平帝和紀新雪、紀明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