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三合一(1 / 2)

紀明通自知藏不住心事,好不容易止住淚水,立刻離開安國公主府,趕在天黑前回京郊莊子。

她打定主意,忘記這件事之前,無論是裝病還是耍賴,絕不會再踏入長安半步。

紀新雪和虞珩默契的沒有提起紀明通告訴他們,長平帝即將廢後的事。他們按照平時的習慣,先去書房處理積壓的文書。

虞珩有傷在身,自從離開鹽州,手頭就沒再有過差事。

林釗和莫長史分彆將長安公主府和封地公主府打理的井井有條,也不需要虞珩操心。

虞珩隻用半刻鐘的時間看了眼長安公主府和封地公主府十月的賬冊,就徹底完成本月的所有‘工作’。

往常這個時候,他通常會去瓊花院打發時間,或是在冷暉院正房中尋找暗格中的話本、畫冊。

如果紀新雪不在公主府,虞珩還會讓青竹和紫竹將作畫工具找出來。

然而此時此刻,虞珩隻想待在抬頭就能見到紀新雪的地方。

他抬手伸向桌角木盒中的文書。

雖然長安開始推行新政改稅的時候,虞珩已經前往北疆。但虞珩對新政並不陌生,甚至能稱得上熟悉。

當初紀新雪在封地摸索改稅的方向時,虞珩從紀新雪口中聽過關於新政改稅的每處細節和所有用意。

他給紀新雪打個下手綽綽有餘,絕不會添亂。

虞珩的手還沒碰到文書,就被追上來的手按住。

“朱太醫說,少思......”

蔓延的熱氣吹進虞珩的耳廓,他鬼使神差的轉頭,堵住擾亂他心神的嘴。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皆是繾綣深情。

搭在同處的手不知從何時起,再度變成十指交握的姿勢。

良久後,紀新雪堅定的推開虞珩。

他高聲叫守在書房外的人進門,將屏風後的軟塌搬到桌案前。

虞珩麵露苦笑,老老實實的去軟塌處躺下,目光無意識的追著紀新雪的眉眼移動。

直到他精神不濟,閉眼陷入淺眠。

始終沒換過手中文書的紀新雪才猛地放鬆緊繃的肩背,抬起頭似嗔似怨的看向虞珩。

虞朝剛建立的時候,三日一次小朝會,五日一次大朝會。遇小朝會和大朝會同天時,先大朝會,再小朝會。

乾元帝和建興帝皆嚴格遵守武寧帝留下的規矩,偶爾身體不適無法堅持主持朝會時,還會專門對朝臣致歉。

焱光帝剛登基時,也曾裝模作樣的認真理政,可惜隻裝了開頭的幾年。自從除虞氏之外的世家,儘數奉皇命搬到京畿,焱光帝便原形畢露。

焱光末年時,小朝會每五天一次,還未必能看到焱光帝的身影,皆由白千裡主持。大朝會已經變成每月兩次。

長平帝登基後,逐漸改變焱光末年各種混亂的規矩,但從未明言要回溯到建興朝或乾元朝、武寧朝的規矩,為自己留下足夠的空間。

從焱光二十三年到長平二年,小朝會和大朝會的頻率經過數次更改,終於變得穩定。

小朝會三日一次,大朝會七日一次。遇小朝會和大朝會同天時,先大朝會,未時再小朝會。

紀新雪借口身體不適躲過一次小朝會,在安國公主府和虞珩偷閒三日才想起回宮。

又是小朝會。

剛好遇到連朝的情況,小朝會的第二天就是大朝會。

按照他和虞珩的習慣,本該提前一個晚上回玉和宮。翌日紀新雪去小朝會,仍舊在休假的虞珩留在玉和宮等待紀新雪。

這次小朝會前,兩人卻默契的沒有提進宮的事。

皇宮和朝堂,實乃規矩最大的地方。

紀新雪既不忍心見虞珩陪著他折騰,也怕他們正是剛得償夙願的時候,言行中露出破綻,犯下和紀璟嶼相同的錯誤。

然而他實在舍不得離開虞珩,先狀似無意的讓青竹準備鍋子,又在用膳時閉口不提回宮的事。打定主意,要在明日和朝臣擠宮門前的位置。

虞珩雖然也舍不得紀新雪離開,但更不願意見紀新雪早起,在寒風中等待皇宮開門。

發現紀新雪故意在用膳時拖延時間,虞珩忽然改變主意。

他將剩下的肉卷和從京郊莊子送來的各色綠葉菜都放入滾開的銅爐鍋子中,意有所指的道,“得快些吃,不然趕不上宮門落鑰的時間。”

他們不可能永遠藏在安國公主府。

隻要彆與紀新雪同時出現在長平帝麵前,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問題。

至於將來......何必想那麼遠的事,來自長輩的催婚、長平帝廢後、紀璟嶼返回長安,這些事早晚會避無可避的找到他和紀新雪身上。

“我明早再進宮就來得及。”紀新雪放下筷子,“你的傷勢痊愈之前,哪裡都不許去。”

虞珩低頭看碗底的清湯寡水,搖了搖頭,“哪至於那麼嬌弱,我......”

紀新雪冷笑著打斷虞珩的話,“是不至於嬌弱,隻是因為傷勢數次反複,痊愈的速度越來越慢而已。”

語氣格外怪異的‘而已’兩個字,仿佛直接落入虞珩心底,讓他的目光陡然變得深沉。

想要反駁紀新雪,但不是在用膳的地方。

應該在隻有他和紀新雪的私密空間中,逼著紀新雪收回這兩個字。

這個過程,一定會很有趣。

虞珩若無其事的將身後靠著的軟墊放在腿上,聲音忽然變得沙啞,“傷勢即將痊愈的時候,本就會恢複的比較慢,朱太醫危言聳聽。”

紀新雪忽然感覺到不對勁,眼眸中的惱火逐漸變成狐疑。

他自上而下仔細打量虞珩,隨口威脅道,“你若是留下病根,英年早逝,我就養些年輕力壯的小白臉。”

紀新雪的話音還沒徹底落下,虞珩腿上的軟墊便徹底失去作用。

小白臉?

不可能!

明知道紀新雪說這句話是有意激將,虞珩卻沒辦法不走入陷阱。

這句話比紀明通透露長平帝已經選定紀新雪為太子,不日便會為紀新雪指妃,更讓虞珩難受。

紀新雪見虞珩眼中的笑意陡然消失,覺得虞珩不愛惜身體,活該吃飛醋的同時,星星點點的心疼快速彙聚成汪洋。

萬一虞珩將這句話當真,反而更影響傷勢的恢複怎麼辦?

他握住虞珩的手,熟練的與五指相扣,一本正經的做出承諾,“你放心,就算你英年早逝,我也不會找小白臉。”

“可是未來的日子不知道還有多長,你難道舍得留下我獨自看日出日落、眾生百態?”

當然舍不得。

光是想想紀新雪所說的話,虞珩就心疼的無以複加。

他傾身吻在紀新雪的眼皮處。

乾澀細膩,根本就沒有用眼睛看時的晶瑩。

果然又在哄他。

沒關係,他甘之如飴。

隻求紀新雪不會厭倦,餘下的幾十年都能如此。

為避免因為舊傷英年早逝,虞珩不僅沒有再提進宮的事,還多吃兩碗清湯寡水。

好在他的妥協得到想要的獎勵,如何都算不上虧本。

“殿下,有北疆的書信。”

門外忽然響起幾乎沒有波瀾的聲音。

紀新雪端起已經變涼的溫水一飲而儘,試圖以此平複臉上的灼熱。

感覺到嗓子不再緊繃,他才高聲讓門外的人進來。

此人穿著最普通的布衣,有張混進人群中沒有任何記憶點的大眾臉,腰間掛著張紋路詭異的木牌。

他原本是金吾衛,自從被長平帝賜給紀新雪,就成為紀新雪的私衛。

從乾元帝到建興帝,皆有給兒女賜護衛的愛好。

建興朝時,暗衛營還在摸索階段,能成功離開暗衛營的人有限,每名皇子皇女能得到的暗衛極少,安全主要靠普通護衛保障。

輪到性情怪異的焱光帝,號稱最受帝寵的長平帝,也隻能得到被練‘廢’的鬆年。

但在這個階段,暗衛營得到前所未有的發展,人數突飛猛進,皆被編入金吾衛內吾。

所以長平帝給兒女們賜護衛的時候,才能隨心所欲。

從紀敏嫣到紀寶珊,每個人手中都有五十名隻聽命於他們的金吾衛,其中還不包括聽從長平帝的命令保護他們的人。

大半個月前,紀新雪派遣身邊所有能調動的私衛,去北疆調查蕭寧。

“調查蕭校尉的過程中,‘金絲猴’在北疆發現懷安公主身邊的暗衛也在調查這件事,不確定對方是否發現他的蹤跡。”金絲猴從胸前取出半指後的信封,雙手呈給紀新雪。

紀新雪點了點頭,並不在意私衛所說的事。

虞珩眼尖的發現火漆的圖案眼熟,下意識的看向左手的紅玉戒指。

是紅玉對戒上的飛鳳和踏雲麒麟正在追逐。

可惜紀新雪沒給虞珩仔細看的時間,已經利落的撕開信封,將裡麵的信紙分為兩份,塞到虞珩手中。

蕭寧,隨母姓。

其祖昔日為武寧帝帳下先鋒,可惜在武寧帝南下前身受重傷,無法再衝鋒陷陣。

因此被留在北疆任大將軍,肩負防止突厥趁機偷襲的責任。

餘下的幾十年中,蕭家逐漸凋零。到蕭寧母親那代時,隻剩下蕭寧的母親和蕭寧母親的兩個堂兄。

年紀更長的堂兄天生有氣虛的毛病,既拿不動刀劍,也沒有做軍師的天賦。他乾脆早早的離開北疆,找了個適合養病的地方落腳,以求能多活幾年。

另外一名堂兄與年長的堂兄截然相反,自幼弓馬嫻熟、驍勇善戰。即使在北疆和突厥相對安穩,鮮少有戰事的情況下,仍舊能屢立奇功。

蕭寧便是這個人的親生女兒。

她本該是蕭將軍的侄女而非女兒。

紀新雪滿臉複雜的放下手中的信紙。

見識過‘王女’周綰,他再聽聞有無父無母的孤兒時,難免會多些思量。

但他最開始派出金吾衛調查蕭寧的時候,真的沒想到蕭寧會與‘王女’有關係。

畢竟北疆戰事剛剛結束,紀璟嶼作為‘最顯眼的靶子’,不僅沒有做任何錯誤的決定,還打了勝仗,在馳援鹽州的過程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傳聞中對紀璟嶼影響甚深的蕭寧都沒有借機‘使壞’。

如果蕭寧與前朝餘孽的立場相同。

她隻要在北疆形勢最緊張的時候,給紀璟嶼喂顆毒藥或直接刺殺紀璟嶼,北疆會立刻陷入混亂。

突厥和靺鞨聯軍攻打兗州北長城的結果,未必會如現在這般。

想到這裡,紀新雪默默抓住虞珩的手腕,心中的後怕逐漸化為背脊處的冷汗。

虞珩抬手將紀新雪攬入懷中,目光仍舊鎖定在信紙上。

蕭將軍的兄長年僅雙十,便成為意氣風發的少將軍,所有人眼中的乘龍快婿。

然而作為天才,總是會做出普通人無法理解的事。

如從不敗北的彪悍戰績,又如愛上異族俘虜。

愛上異族俘虜的第十年,蕭寂將在軍中任糧將的堂妹帶上戰場。

那是焱光年間北疆最大的勝仗,關內軍剿滅八千突厥騎兵,俘虜五千青壯,自身的損失還沒到對方的三分之一。

主帥卻不是在戰場失蹤的蕭寂,是蕭寂的堂妹,此前名不見經傳的糧將。

關內軍的諸多將領默認了這件事,寫請功的折子時,將本該屬於蕭寂的功勞都算在蕭寂的堂妹身上。

過半個月,已經是蕭將軍的堂妹借口有孕回家休養,隻過五個月便生出個比尋常幼兒強壯許多的女嬰。

蕭將軍為其取名為寧,聲稱蕭家所有的東西都要留給蕭寧。

金吾衛的調查中,詳細的還原當年發生的種種事。

所謂的異族俘虜並非來自突厥,是關內軍搶走突厥從西域買的柔然美姬。按照舊例,這些柔然美姬會按照軍功,‘獎賞’給關內軍中的將領。

蕭寂作為當時最意氣風發的小將,格外得老將軍們的喜愛,分到三名柔然美姬,惹得同僚紛紛紅眼,陰陽怪氣的擠兌他許久。

半年後,蕭寂將兩名柔然美姬許配給親衛為妻。

然後求老將軍為他主持婚事,聲稱要娶留在府中的柔然美姬為妻。

老將軍們當然不會允許蕭寂做出如此離譜的事,奈何蕭寂心意已決,況且他的本事能夠支撐他的任性。老將軍們無奈之下,隻能應下蕭寂。

所有人都沒想到,大婚前夕,蕭寂突然後悔,挨個拜訪老將軍和同僚,聲稱婚禮取消。

此後的十年,蕭寂始終沒有娶妻,也沒再提過要娶府中的柔然美姬為妻。

金吾衛找到當年在蕭寂的將軍府伺候的老仆,得知蕭寂和柔然美姬的生活遠遠沒有眾人猜測的平和幸福。

紀新雪根據信紙中的記載,做出總結。

‘霸道將軍愛上間諜,間諜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實際他什麼都知道。’的故事。

從在江南備受稱讚的周綰,到在英國公府作天作地,仍舊是兒媳中最受待見的鄭氏,再到在崔太師府中享儘優待的林氏。

她們都不是蠢人。

柔然美姬也一樣。

剛開始的時候,柔然美姬會因無法達成目的困惑,為蕭寂令人捉摸不透的態度遲疑。隨著朝夕相處的時間變長,她終究還是發現‘他什麼都知道’。

十年的時間,柔然美姬生下三個孩子。

前兩個孩子都沒活下來。

柔然美姬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因為蕭寂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她的要求,狠心從高處躍下,孩子流產。

她懷第二個孩子的時候,蕭寂在她再次登高時,鬆口答應了她的要求。

然而那一仗,仍舊是不敗將軍獲得勝利,將膽敢冒犯的突厥儘數殲滅。消息終究還是透過蕭寂的嚴防死守,傳入柔然美姬耳中。

柔然美姬以軟枕悶死了那個有明顯異族特征的男孩。

蕭寂得知這個消息時還在戰場,不顧左右的阻攔,命人屠殺俘虜,並令親衛將人頭送去給柔然美姬看。

這件事過去不久,柔然美姬便被灌下無法再生育的藥。

然而五年之後,她卻再次有孕。

紀新雪麵無表情的盯著記載柔然美姬悄悄調養身體過程的信紙,委實不明白前朝餘孽到底是給柔然美姬灌了什麼**藥。

搭上兩個孩子都沒能令蕭寂改變主意,為什麼還要費儘心思的懷第三個孩子?

蕭寂再次因為柔然美姬腹中的孩子妥協。

於是便有了焱光朝時,關內軍與突厥交手最大的勝利。

這次蕭寂親自守在門外,等柔然美姬生產。

他將剛出生的女兒交給堂妹,親口告訴柔然美姬關內軍大捷的事,不出意外的見柔然美姬拿起他故意放在床邊的匕首將他捅穿。

根據老仆回憶,蕭將軍早就知道蕭寂有死誌,見到蕭寂倒在血泊中並未如何傷心。

最不肯接受這個結果的人反而是柔然美姬,她的漢話非常好,當日宅子中的所有人都聽到她聲嘶力竭的喊大夫。

雖然蕭寂隻囑咐蕭將軍好好養大蕭寧,沒提起柔然美姬的未來。但在蕭將軍心中,是柔然美姬逼死蕭寂,怎麼可能容得下柔然美姬。

她念著懷中的侄女,才沒親自對柔然美姬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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