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楚王出兵五萬, 已渡過靖水, 先正朝我部而來!”
“報!梁王出兵八萬, 正和我軍對峙與融江南岸, 紀縣危矣!”
“報!周王親率十萬兵馬正朝黑山方向殺來, 黑山告急!”
一道又一道的急報聲傳來, 均是對劉宋王不利的消息。
“陸卿, 你有何破敵之法?”王府裡,劉宋王身著蟒袍坐於上方,氣勢威嚴, 沉著冷靜。
下座,陸斐起身抱拳:“依臣之見,應暫舍揚州, 退兵蘭川。”
“揚州物資豐饒, 就這樣舍棄未免可惜!”對麵的一位將軍站了起來,他姓王名晷, 已經跟了劉宋王十餘年, 地位崇高, 戰功彪炳, 如今被一個後生突然殺出來占據了劉宋王心腹的位置, 一直耿耿於懷,他大手一揮, “若陸將軍有所顧慮,那臣願意率部拚死一搏, 誓死保衛揚州城!”
衛洪站了出來, 拱手行禮:“王爺,臣也讚同子明的計策。如今北周、南陳、南梁呈合圍之勢逼近,以一敵三實在不是明智之舉,為保存兵力以圖後事,臣懇請王爺退守蘭州!”
“衛仲青,你這是膽小怕死!”王晷叱責道。
“王將軍難道還看不出來嗎?這三家是已經合謀要瓜分咱們的地盤,若我們硬碰硬地迎上去,隻會損失慘重!”衛洪據理力爭。
“我部將士驍勇善戰,豈是烏合之眾可以相提並論的!”王晷一轉身,抱拳麵向上座,“王爺,末將請求一試!”
“你這是以卵擊石。”衛洪不屑的嗤道。
“臣赤膽忠心,寧死不做膽小鬼!”
“好了。”劉宋王一抬手,製止爭吵的局麵,“各位言之有理,本王自會三思。說起來,要不是愚婦刺殺大將軍,這三家也不會趁此機會對揚州發兵,想來這真是天意…”
“王爺,臣有個主意。不如將凶手捆在我軍陣前就地處死,也算祭我軍旗,為大將軍報仇了!”王晷道。
“嗤——”衛洪毫不猶豫地冷笑出聲。
劉宋王本來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衛洪這一笑卻讓他咽下了要說的話,臉色一改,訓道:“仲青,不可對王將軍無禮。”
“是,臣失禮了。”衛洪嘴角一揚,對著王晷拱手,“王將軍大人大量,千萬彆跟弟弟計較。”
王晷兩指一抬,正準備趁機訓斥衛洪,不料一直沉默的陸斐卻出聲了。
”王爺,臣也認為此舉不妥。”
“哦?”劉宋王對陸斐多有倚重,更願意聽聽他的想法。
“原因有二。其一,大將軍的死因並不光明,不宜公之於眾,凶手最好是秘密處置。”說到這裡,陸斐瞥了一眼王晷,“其二,我軍將士雖鐵骨錚錚,麵對敵人麵不改色,但要看著一個婦女死於陣前,未免讓人覺得不忍。”
”陸子明,你這是婦人之仁,同情一個凶手,你是何道理?”這下,輪到王晷嗤笑他了。
“不管是凶手還是什麼身份,隻要她不是敵人,我們就斷沒有拿她祭旗的道理。”陸斐氣定神閒的說道,且並不因為王晷的嗤笑而覺得尷尬。
“子明所言在理。”劉宋王鐵口直斷,“如此,凶手便和其餘死刑犯一起行刑罷,不用再特殊對待了。”
“王爺英明。”衛洪挑眉,上前一步拱手。
王晷氣得吹胡子瞪眼,斜眼看陸斐,後者仍舊是一副淡定之色,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短暫的會麵結束,眾人皆魚貫而出,唯有陸斐被劉宋王留了下來。
“子明啊,你可知本王存下這份家當有多麼不容易啊…”兩人步入小書房,劉宋王感歎道。
陸斐跟在其後,道:“王爺的不易子明自然看在眼裡,隻是如今三家合圍揚州,棄車保帥才是上上策。”
“你這一撤退,讓本王失去的可是白花花的稅銀啊。”劉宋
王笑著說道。
陸斐輕笑:“王爺雄才大略,這點兒銀子豈會局限王爺的才能?照臣說,三家分揚州,自然是會打得頭破血流的,到時候不一定是王爺吃了虧。”
“哦?”劉宋王起了興致。
“周王貪婪,梁王霸道,再加上一個慣會渾水摸魚的陳王,這揚州可是一個燙手山芋,誰拿在手中都要被其餘兩家忌恨上的。”陸斐笑得雲淡風輕,唯有眼底的墨色泄露了他的算謀。
“那照你這樣說,本王舍棄揚州,倒是一個讓他們自相殘鬥的機會?”劉宋王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正是如此。”陸斐道,“王爺的大本營在蘭川,蘭川土壤肥沃,西邊靠山,易守難攻,東邊靠海,物資富饒。此次退兵表麵上是王爺吃了虧,可如今天下混亂,四處開戰,若王爺能蟄伏於蘭川,到時候殺個回馬槍絕非難事。”
劉宋王已然被說服,他點了點頭,再看向陸斐的眼神更有些不同了。
“得子明如此賢將,是本王之福啊!”
“王爺於子明有知遇之恩,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陸斐彎腰,進退之間便是一副忠臣謀將的模樣,再無以往清水村少年的明媚之色。
這一場談話,幾乎奠定了後來幾年的局勢,劉宋王退守蘭川,表麵上是“退”其實卻是謀的“進”。
…
霜降後的第七日,離行刑還有三天。
監牢裡的氣氛沉到了穀底,連一向聒噪的女人都閉口不言了。阿媛整宿整宿的失眠,在稻草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鐺鐺鐺…”
阿媛一下子坐了起來,豎著耳朵仔細聽。
“鐺鐺鐺…”
這一集中精神,傳來的聲音就更加清楚了。
“花姨。”阿媛確定沒有聽錯後,爬起身離開床鋪,跑到鐵門麵前喊道。
“做什麼…”對麵的女人翻了個身,似乎被打擾到了睡眠。
“花姨,外麵有動靜。”阿媛壓低了聲音。
“啥動靜啊,離天亮還有一會兒呢,再讓我睡睡…”
“鐺鐺鐺…”聲音越來越靠近。
女人脊背一僵,突然翻身坐起:“他奶奶的,好像真的有動靜!”
阿媛點頭:“是兵器碰撞的聲音,外麵好像打起來了。”
“咋的,還有劫獄的啊?”花姨興奮了起來,爬起來湊到鐵欄麵前,豎著耳朵仔細聽。
打鬥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似乎離她們被關的地方越來越近了。
“小圓子,咱們可能有救了。”花姨激動地握著欄杆說道。
阿媛看著她,問:“你不是不怕死嗎?”
“有活的機會誰還想死啊!”
“砰——”一名獄卒被踹飛到兩人中間的過道上,此人脖子
一歪,口吐鮮血,刹那間斷氣。
“啊!”花姨倒退兩步,跌坐在稻草上。阿媛比較鎮定,她僅僅是瞳孔放大,並未發出任何聲音。
“怎麼辦?怎麼辦?這、這看起來不像是來救我們的啊!”花姨美夢破碎,突然驚慌失措起來。
阿媛雙手握著欄杆,定睛看著死去的獄卒。
“發什麼呆啊,整體喂你餿飯,你還同情他不成!”花姨大喊。
“他腰間的鑰匙…”阿媛雙目緊盯著獄卒腰間的一大串鑰匙。
花姨瞬間精神了起來,她爬過去一看,果然,麵朝阿媛的方向,獄卒左腰間掛著一大串鑰匙。
“快…”花姨激動了起來,“趕緊把鑰匙搶過來!”
阿媛從縫隙中伸出手,她側著腦袋使勁兒地向前伸,在地上摸索了兩下,指頭始終離鑰匙差了一點距離。
“哎!”花姨著急地長歎一口氣,而後不由分說地就伸出了自己的腿,將屍體往阿媛的方向蹬了蹬。
“夠到了嗎?”
“差一點…”
“現在呢?”
“還差一點…”
“笨啊,你學我,用腿勾…”
阿媛瞬間領悟過來,換成腿,一下子就將鑰匙勾到了她的麵
前。
“快,趕緊!”花姨激動地握緊鐵欄杆。
阿媛手腳發顫,哆哆嗦嗦地將鑰匙插/進孔裡。
“手腳麻利點兒!”花姨催促,“我聽到他們過來了…”
“滴答——”鎖頭被打開,阿媛額頭冒汗,看著牢門在眼前被打開。
“過來把門打開啊,傻愣著乾什麼!”
阿媛推開牢門,衝到花姨麵前幫她打開。
“憋死老娘了!”門一開,花姨立馬就衝了出來。
阿媛被撞得倒退兩步,左右四顧有些茫然:“咱們現在是要逃嗎?”
“廢話,你想留在這兒等死啊?”
阿媛使勁兒搖頭,被死亡逼迫的恐懼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了,她迫切的想要呼吸自由的空氣。
兩人攜手往外跑,跑了幾步,花姨突然停下腳步。
“一不做二不休,咱們把所有的牢門都開了吧。”
“哈?”阿媛錯愕。
半刻鐘的功夫,所有的牢門被打開,犯人門七零八落地朝門口衝去。
“走!”花姨拉著阿媛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方向錯了…”阿媛提醒道。
“沒錯,跟著我走!”花姨一臉篤定,拉著阿媛往牢裡更深的地方走去。
“花姨,你這是乾什麼啊…”阿媛轉頭,看著大家都朝門口湧去,唯有她們倆人是在逆行。
“嗖——”
一隻長箭,射中了離她們最近的一名囚犯,後者身體一頓,而後鮮血從胸膛噴湧而出,囚犯瞬間斃命。
阿媛瞪直了眼,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在地。
“走!”花姨使勁兒拉著她往更深處跑去,一刻都不曾停留。
衝去的牢門的犯人要麼被刀抹了脖子,要麼被長箭刺穿了胸膛,囚犯們前赴後繼的衝向門口,卻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
阿媛回頭看去,平時安靜的走道裡躺著橫七豎八的屍體,他們才剛剛自由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卻瞬間魂過九天,再也無法蘇醒。
花姨一把將阿媛拉倒,將離她最近的屍體蓋在了她的身上。
“你…”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