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 兩人相擁無言, 言語在這樣的時候顯得過於蒼白, 隻有彼此的溫度才能證明他的存在。
三更天的時候, 阿媛正沉浸在夢裡, 突然覺得身邊有了異動。她翻了個身睜開眼, 發現是陸斐正在起床穿衣。
“你要去上朝了嗎?”她爬起來, 揉了揉眼睛,感覺睜不開眼。
“宮裡出了事情,聖上急召我入宮。”陸斐三兩下穿好衣裳, 彎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若辰時我還沒派人來接你,你就安心待在府裡, 麵聖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阿媛點頭, 白天陸斐說的事情讓她連覺都睡不安穩,此時陸斐的話無疑是給了她緩衝的機會。
“我等你回來。”她重新躺入被窩, 整個人裹在了被子裡, 看起來睡意重重。
陸斐本來都準備出門了, 此時聽到她的話轉眼看向她, 眼神複雜。
“怎麼了?”她眯著眼, 看他停在門口沒動。
陸斐搖頭:“沒什麼,睡吧。”
說完, 他拉開門走出去,一道涼風吹入, 屋裡的熱氣被卷跑了一半。阿媛蜷縮在被窩裡, 不懂他最後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當然,此時周公召喚,她也沒有精力去揣度他複雜的心思。
此時天色還未明,長安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唯獨賣早點的小販早早地支起了攤子。
宮門口,陸斐碰到了同樣和他一樣被召進宮的幾位大人。
“大司馬。”周相對著他抬手,陸斐拱手回禮。
“大司馬可知聖上此時召見所謂何事?”周相與陸斐並肩朝宮裡走去,小聲詢問道。
陸斐搖頭:“不甚清楚,周相可有猜測?”
周相同樣擺頭,似乎也是一頭霧水。
直到進了殿,幾位大人才得知,原來竟是二皇子暴斃了,死因蹊蹺,聖上大發雷霆,故而急召大臣們商議。
當今聖上一共四子,大皇子年二十,乃惠妃娘娘所出,二皇子年十四,乃芳嬪所出,三皇子年十歲,乃俞妃所出,四皇子最小,僅六歲,其母不過是一個貴人,在子憑母貴的宮裡,自然是地位最低的一個。
儲君的大熱人選無非就是在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如今二皇子已死,最得利的是誰絲毫不用多說。也正因為如此,聖上第一時間便懷疑到了惠妃母子頭上,當即下令封了惠妃及大皇子的住所,力求查明真相,還二皇子一個公道。
請陸斐等人來,意在集眾人之智慧,儘早破案。
…
陸斐一去就沒了音訊,阿媛聽他的話等到了辰時,時間一過沒見人來,她自然也就知道宮裡的事情棘手,恐怕聖上沒時間見她這個小女子了。
午間太陽冒出了雲層,阿媛見天氣好,便將書房裡有一部書抱出來曬。
孫媽媽見了,就說了一句“彆把老爺的書弄壞了”之後就走開了,似乎是任由她發揮。
有些書因為常年放在箱子裡,有些潮濕,攤出來見見太陽,也算是重新給它們賦予了生命力。阿媛正忙活著,突然聽見前院熱鬨了起來,似乎是誰回來了。
“阿正,幫我看一下書!”阿媛拎著裙子往外跑去,朝東閣大喊了一聲。
阿正便是唯二可以在清暉堂走動的小廝,他探了個腦袋出來:“阿媛姐,你去哪兒?”
阿媛卻早已跑出院門,自然回答不了他的話了。
“快,把箱籠抬進去,動作輕點兒彆磕著!”
“老太爺太夫人一路辛苦了,蘭亭院已經收拾出來了,趕緊進屋歇歇吧。”
一位端正貌美的美婦人被簇擁著走進來,她拉著孫媽媽的手,道:“多虧你照顧子明,有你在我放心不少。”
“太夫人言重了,這都是老奴的本分。”孫媽媽的臉上難得出現了笑容,看起來多了幾份和藹可親,這在往常是絕不可想象的。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內院走去,經過二門的時候躲在暗處的阿媛一個側身,閃到了枝繁葉茂的大榕樹後麵。
“這些年老太爺和太夫人辛苦了,如今老爺聖眷正濃,二老也該享享福了。”孫媽媽說道。
“享福不享福的倒不要緊,我就盼著子明身邊能有個貼心人
陪著他,這都快成了我和他爹的心病了。”美婦人歎氣。
兩人邊走邊聊,聲音很快就消失在身後了。
阿媛背靠著大榕樹,心裡萬般不是滋味兒。想到當年和陸夫人的約定,以及在陸府時她對自己的照拂,再想到她剛剛說的那番話…她又是羞愧又是懊惱。
躲隻能躲一時,她終究還是要去麵對。
陸夫人一落腳,便向孫媽媽打聽陸斐近年來的情況。她和陸老爺常年不在陸斐身邊,加之連年戰亂,她都已經很久沒見過兒子了,自然想找個他身邊的人打聽打聽。
“老爺很好,很受聖上器重,太夫人放寬心便是。”孫媽媽溫和的說道。
“子明一向是爭氣的…”陸夫人感歎,又是驕傲又是心疼。
說起來,有一年戰火延伸到了青鬆府,人心惶惶,她和老爺都準備收拾細軟躲進山裡去了,不想前方傳來消息,說是劉宋
王的軍隊進駐了青鬆府,戰爭迅速地被結束。大家歡慶之餘,也不忘問問是哪位將軍平息了叛亂,陸夫人也很好奇,她知曉陸斐是在為劉宋王效力,不免對劉宋王這方的消息多有關注。
“哎喲,是一個長相極為俊俏的將軍,他騎著大馬從城門口經過的時候,好多姑娘都湧前去了!”婦人們七嘴八舌的說著。
“是麼?這位將軍是哪裡人?”
“就是咱們青鬆府的人,姓…姓陸!”
那一次,是陸斐離家五年後最接近家的一次,她和陸老爺趕去看他,差點兒沒認出這是他們那個飄逸出塵的兒子。他穿著厚重的盔甲,膚色黝黑,手背上破了一大塊皮,軍醫正皺著眉頭給他處理,他也渾然不在意。
“他父親對他的期望他全部做到了,甚至出色得出乎我們的意料。”陸夫人坐在榻上,眼神哀傷,“可我知道,他並不快樂,他心裡還記恨著我們…”
“父母與子女哪有隔夜仇,況且老爺是做大事的人,不會計較過去那些小事的。”孫媽媽安慰道。
陸夫人搖頭:“不,他心裡都記著呢,我清楚得很。”
孫媽媽有些疑惑,她所熟知的陸斐並不是一個小氣的男人,相反,因為胸懷天下,所以他很多事情都懶得計較。以大司馬府來舉例,他把前院丟給了許伯把後院丟給了她,然後大事小事都由他們說了算,他自己從不乾涉。
“到底是何事呢…”孫媽媽心裡暗暗猜測道。
“這些年,他身邊可有合適的姑娘?”陸夫人抬頭問道。
孫媽媽笑著答:“老爺一表人才,無論是聖上還是同僚,都想著讓他做自己的女婿呢。如今太夫人來了,正好給老爺相看相看。”
“我選的,他定不樂意。”又是一聲歎息。
孫媽媽一愣,不想他們母子關係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
陸夫人看起來神色不好,孫媽媽也不敢再說這些敏感的話題,隻得扯到彆處去,博她一個開心。
晚飯過後,陸老爺去街上溜達了,他可沒有陸夫人這些無頭無腦的傷感,他更多的是沉浸在身為陸斐父親的驕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