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紀晟懷著複雜的心情,跟著賀鳴堯出了窯洞。

院子裡聚了很多人,個個瘦骨嶙峋,活像是一根根細竹竿在那戳著。

站在人群前麵的那個中年男人就是梁繼民。

他是河灣溝農場農業大隊的隊長,臉上遍布風霜,眼睛下方留著深深的皺紋,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有些破舊,襯得整個人很有精神。

梁繼民提高了聲音:“要夏收了,這幾天比較辛苦,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啊,我和食堂那邊叮囑了一聲,明兒應該有菜湯和豆餅,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小塊豆餅……”

聽到食堂增加供應的通知,底下的人依然提不起勁兒來。

一小塊豆餅都沒有半個手掌大,又薄又小,兩三口就能吃完了,有個屁用。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隻能這樣了。

梁繼民也沒辦法,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這年頭,到處都在鬨饑荒,農場裡也缺糧。

食堂隻能摳摳索索供應些菜湯,偶爾再想辦法供應些半個巴掌大的豆餅,勉強讓一部分人熬了下來。

去年冬天是最難熬的。

梁繼民心想,他再也不想經曆去年冬天的噩夢了。

那時候天天都有人倒下去。

荒灘上的墳堆已經長滿了草。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

長期挨餓那麼久,稀裡糊塗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梁繼民抬頭看了看天色,開口催道:“現在太陽也落山了,沒有中午那麼熱,大家都提起勁來,去地裡收麥子啊。速度都快點,彆磨蹭。”

很快,農業大隊分成了幾十個小隊,分隊長各自領著人散開了走。

徐海文便是第三小隊的分隊長。

王建明跟在徐海文後麵,回頭瞥了一眼,抱怨道:“老徐,你看老賀,憑什麼他不來乾活啊?”

徐海文眼皮都不抬一下,道:“你管他呢?沒看見有人專門來看他嗎?老賀在農場呆了兩年多,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過來看他呢。”

王建明不甘心:“那也不能不乾活啊,你等等,我過去叫他。”

徐海文忙拉住這個同樣不省心的臭小子,免得這兩人碰了麵又打起來,“彆叫了,放心,他一會就過來了,走吧,今晚要收麥子,累不死你才怪,還有心思盯著老賀呢。”

旁邊的年輕後生打了個哈欠,顯然是剛剛睡醒來的,聞言回頭看了眼賀鳴堯身後的生臉孔。

還真有人過來探親了?

他揚手和賀鳴堯打了聲招呼,回頭毫不客氣拽著王建明道:“走不走?一天到晚不找老賀的茬,你不自在是吧?”

王建明掙開他:“周恒,你彆拽我!”

周恒便是說話的年輕後生,身量高大修長,麵容俊朗,身上自帶著一股不好惹的氣勢。

周恒是體校畢業生,畢業後當了兩年體育老師。

誰也不知道他是犯了什麼錯被送到農場裡來的,就連農場場長劉宏盛也不知道,周恒自己也不肯說。

周恒和賀鳴堯的交情一向不錯。

想當初,第一次見麵,兩個心黑的碰了頭,走投無路時跑去糧倉偷麥子,一個負責望風,一個麻溜地翻牆偷糧食,配合地相當不錯。

不過兩人也就隻敢偷這麼一次。

畢竟在倉庫裡偷糧食的風險太大了,萬一被人發現,下場絕對落不著好。

平時梁繼民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著底下的人在地裡扒拉點細蘿卜菜葉子,可是如果有人膽大包天跑到糧倉裡偷糧食,再老實寬厚的大隊長也是要發怒的。

眼見著其他人已經遠遠走到了前麵,徐海文催道:“走吧,彆磨蹭了。”

王建明走的不情不願。

周恒拍他肩膀,威脅道:“不想走是不是?”

王建明道:“你——”

“你什麼你?走不走?”周恒語氣不耐煩。

王建明頗有危機意識地往徐海文身後躲。

周恒揍人和賀鳴堯一樣狠,發起狠誰也攔不住。

“走不走?”徐海文揣著手悄聲問他。

“……”王建明苦著臉:“老徐,你不厚道,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們兩個欺負我……”

徐海文笑了笑:“哎呀走嘍,下次再讓你們這幫年輕的湊一塊吵嚷打架,今天不折騰了,要收麥子,忙著呢。”

王建明:“………”

三人很快就趕上了大部隊,直到所有人來到倉庫所在的那個大院子裡,分隊長各自帶著人排隊領了農具,慢吞吞地往田野裡走著。

這時候,晚霞漫天。

天上總算不再是萬裡無雲,也沒有了刺眼熾-熱的太陽光。

夕陽的光線及其柔和,似水輕柔,像霧,像毛毛細雨。大片的雲在天上順著風慢慢地飄。

徐海文忽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著這片藍盈盈的天。

迎麵有風吹了過來。

晚風涼爽,吹的人心間格外舒暢,仿佛眼前的苦難和煎熬都快要結束了。

周恒在後麵納悶道:“老徐,怎麼不走了?發呆呢?”

徐海文搖頭:“沒什麼,我做白日夢呢。”

怎麼可能快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