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3599 字 3個月前

康逢冬呼吸已極為微弱, 有時候長長地出一口氣,遲遲無法回吸,有時相反。

在薛放楊儀他們趕到之時, 那看護的大夫幾次以為他已經無救了。

楊儀連脈都不用診, 一眼便看出他臉上已經泛出了死氣。

被刀刺中左腎導致康二公子出血太多,能撐這麼些日子已經是極限。

她叫大夫扶著康逢冬坐起, 低頭從花布袋裡掏出自己的針囊。

取了一支銀針,楊儀有些猶豫。

薛放道:“怎麼不動手?”

楊儀遲疑,終於又從袋子裡翻出一顆朱紅色丹藥塞進康逢冬口中, 這才複在康逢冬的人中上針入。

頃刻,康公子的眼皮動了動, 仿佛將要蘇醒。

楊儀俯身:“二公子,可能聽到我說話?”

喚了兩遍,康逢冬睜開眼睛:“你……”

“我是巡檢司的大夫,二公子你的傷勢太重, 請恕我無能為力。”

康逢冬半垂下眼皮:“無……無妨。”聲音卻極為地低微, 不湊近了幾乎聽不見。

楊儀道:“府內那夜發生的事情,尚有許多疑點, 周旅帥急欲查明真相。我如今有一法子,可以讓公子有片刻的清醒, 但施針之後,公子恐怕就……所以要先問公子的意思,若康公子願意, 我便即刻為公子施針。”

身後周高南以為她已經做完了, 還驚訝如此簡單,聽了這句才知道她還未動手。

可如今康逢冬這樣子,人人都知道活不了, 何必跟他再說這些呢。

周高南一急:“楊……”正要上前,卻被薛放拉住。

康逢冬久久無聲。

他如死灰的臉上也毫無反應,也不知聽見了沒有。

周高南著急地看看薛放,假如康逢冬就這麼死了,那連最後的機會可都沒有了。

可薛放仍是向著他搖了搖頭,竟是叫他不要上前打擾。

“二公子,我知道姨娘在府內必定受了許多委屈,”楊儀輕聲說著,想起周高南說過姨娘跟姑娘還要夜晚挑燈做女工,堂堂縣衙沒有廚娘還要姨娘下廚,這是把姨娘當作奴仆來使喚,“連同二公子跟小姐也是同樣,一切的發生必有緣故,難道在這時候……二公子都不想把真相說出來麼?”

就在楊儀說完這些後,康逢冬的手指彈動了一下。

然後他氣若遊絲地道:“你、你施針吧……”

薛放微微籲了口氣。

周高南看看楊儀又看看薛放,肩頭一沉:“真是嚇死我也。”

楊儀叫大夫把康逢冬扶住了,重新抽針,在康逢冬的頭頂神聰四穴、前後左右四處緩緩針入。

她低聲道:“針灸四神聰,可叫腦中暫得清醒。康公子你會慢慢想起發生過的事。”

又取了一枚銀針,卻在康逢冬兩眉之間的印堂穴:“如此,可以凝聚精氣元神。”

第三個穴道,卻正是頭頂的百會穴。

那大夫小聲說:“百會穴直通頭腦,此穴道乃是諸陽之會,百脈之宗。”

“正是,”楊儀緩緩地將針刺入,“百會穴是頭上陽經交彙之處,針灸此處,可以開竅醒腦,最快之間補益陽氣。”

大夫欲言又止,針灸他自然不陌生,但是楊儀所刺的這幾處穴道,都是人頭上的要緊大脈,對於針灸的深度要十分謹慎的把握。

可他發現楊儀的針,入的比尋常的手法要深!怪不得事先提醒康逢冬。

就在楊儀停手之後,康逢冬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本來垂著的頭慢慢地抬了起來。

方才幾乎已經渙散了的眼睛,重新有了光彩。

他的目光轉動,看向麵前的楊儀:“你就是……大夫。”

“楊易。”

“楊大夫,”康逢冬喚了聲,忽地問:“我弟弟呢?他可還好?”他第一個問的竟是康安。

“小公子如今被周旅帥收留在府內,請放心。”

康逢冬的臉上逐漸神采奕奕起來,就仿佛是一個極正常的人。

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真正意義上的“回光返照”。

“周旅帥,多謝了。”他向著周高南頷首示意。

周高南一時竟不知如何應付:“啊不用……二公子,我也很願意為康知縣儘一份綿力,當然,關於康知縣之死,還請二公子儘量告知我們真相。”

康逢冬自知必死,臉上是很坦然的神情:“父親,是我殺的。”

這話一出,周高南幾乎跳起來:“什麼?你……”

他不敢相信,但卻知道康逢冬在這時候沒必要說假話,他克製情緒,艱難地擠出一句:“為什麼?”

康逢冬的麵上露出些惘然之色:“為什麼?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隻記得那天晚上,吃過晚飯之後,我在書房內看書,突然間……”

那夜小風,父親書房方向傳來了刷刷的人麵子樹葉響動,時不時還有被吹過來的樹葉,有的撲在窗上,有的打門前滾過。

康逢冬心中焦躁,他不喜歡這些總是會嘩嘩作響的樹,可惜父親喜歡。

“什麼時候……看都砍掉了乾淨!”他喃喃地罵了句。

就在這時,窗紙上刷拉聲響,康逢冬不以為然地抬頭,突然嚇了一跳!

那窗欞紙上,竟慢慢地浮現一個可怕的鬼影,看形狀仿佛是個詭異的大蜈蚣,兩邊的腿爪尖銳的像是鐮刀的形狀,它貼在窗紙上爬來爬去,發出低低的咆哮聲,就好像在找能夠進到內室的空隙!

康逢冬大叫了聲,把手中的書扔了出去!

那大蜈蚣受驚,刷地不見了。

康逢冬驚魂未定,正要壯膽出去看看,不料卻發現屋門口處,有一團小小的黑影,此刻正在迅速舒展、變大!竟又是一隻極大的蜈蚣,揮舞著鋒利的爪子向著他撲了過來。

康逢冬大叫跳起,翻箱倒櫃找出自己先前藏的一把解腕尖刀,胡亂揮舞。

那些蜈蚣仿佛害怕,儘數後退,康逢冬趁機從屋內跑了出去,但身後刷刷聲不絕於耳,他回頭一看,是那些蜈蚣正緊追不舍。

康二公子連滾帶爬,慌不擇路,竟是往前衙而去,不料才到角門,就見一胖一瘦兩個鬼麵在自己麵前擋路,他想也不想,奮力揮刀。

溫熱的血噴到他臉上,這讓他有一瞬的呆怔,康逢冬倒退,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他生母二姨娘的房舍不遠,他便趕去找姨娘。

誰知才衝進母親房中,迎麵又是一個青麵獠牙向著自己詭笑的鬼怪,張開手要掐他,康逢冬跳上前一刀插死。

他昏頭昏腦進到裡間,卻見姨娘坐在銅鏡前,二公子急忙趕過去,要跟母親說起方才的驚魂,不料那人轉頭,白衣散發,竟也是一個女鬼!他忙將刀揮了過去。

此時他已經殺了四個人,已經不是那麼清醒了,踉踉蹌蹌出門,抬頭看到前方康逢春的院子。

一步一步,康逢冬走到那屋前,敲門。

小廝來開門,突然看見他的樣子,厲聲大叫,在康逢冬的眼前,卻仿佛是個惡鬼正在衝著自己張開血盆大口,他瘋虎一樣將小廝殺了,上台階進門:“大哥!”

連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他渾渾噩噩向內,隱隱約約看到眼前一個血池,裡頭泡著個赤身的白臉鬼,他本來想上前,可見那鬼已經死了,便沒再理會。

再往後,是兩位姑娘的院子,康逢冬聽到其中一個房間內傳出咯咯的笑聲,他循聲而去,先是殺了個正不知為何在裡頭亂跳亂叫的小鬼,又看向他的姐姐康夏。

她已經不是康大小姐了,兩隻又長又鋒利的鬼爪,把臉劃得血肉模糊,她卻絲毫不覺著疼一樣,咯咯地笑:“我是不是很美?這是段家妹妹送我的上好的胭脂……”

她把血抹在臉上,滿臉陶醉。

康逢冬一步步靠近,她仿佛察覺不對,臉色開始變,扭身想逃,卻給他一腳猜中了後背,一刀!兩刀!三……

最後是康曇夫婦的房間,康曇不在臥房,隻有大太太跟一個貼身丫鬟。

兩個人在燈下不知說著什麼。

康逢冬搖了搖頭再看,窗戶上那剪影卻又發生了變化,大太太的樣子,竟像是一隻吐著芯子的毒蛇,康逢冬猛地後退一步,本能地想逃,但看見手中的刀,又想到自己已經殺了幾個鬼。

何必害怕他們,今夜他就要斬妖除魔。

於是一鼓作氣衝了進內。

他拚命一頓砍殺,終於把那蛇怪砍死,芯子都給他砍掉一半,他高興極了,覺著自己如此英勇,該去告訴父親這個好消息。

康曇的書房裡,傳來朗朗的念詩的聲音,康逢冬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書房跟臥房有相當一段距離,他剛拐彎,隱約瞧見院子裡角門處人影一晃,看著十分眼熟。

康逢冬本想追上去,可影子已經消失,他便沒再理會。

他來到康曇的書房。

“冬兒,你來的正好。”康知縣看見了他,興高采烈:“你來看為父寫得這首詩如何?”

康逢冬諾諾,卻驚見父親探向自己的手,竟是一隻血淋淋的露著森森白骨的鬼爪!

他一驚,猛地抬頭看向康曇臉上。

康曇嗬斥:“為何不答?哼,就知道你也跟你大哥一樣,總以淫樂為要而不思進取,若你們沒有絲毫潛心向學的毅力,將來如何出人頭地!給我拿戒尺來!”

他的臉隨著聲音的逐漸嚴厲也開始變化,在康逢冬眼裡,就好像是一個鬼怪,它戴上了康知縣的假麵,而要來謀害他。

隨著康知縣越發疾言厲色,康逢冬終於忍無可忍:“把我父親還回來!”他大叫著,一刀紮了過去。

康二公子說的很快,似乎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一瞬間就把這若乾人命的死都交代了。

快的叫人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