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牛氣二更君(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5008 字 3個月前

“放屁,”戚峰已經忘記自己潛入監軍府是想乾什麼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你敢說這話,你要沒乾什麼,楊先生會嘔血?會這樣?你這陰險的小人……”

俞星臣緩緩籲了口氣:“若我真做了什麼,我沒必要否認。”他先回了這句,掃了眼在場眾人,“她自己身體弱,一時嘔血也不足為奇。”

“我艸……”戚峰似乎要原地暴跳:“你這是人說的話嗎?”

幸虧溫英謀及時地提議:“楊先生的情形很不妙,戚旅帥休要高聲大氣驚到了人!”

戚峰閉了嘴,他蹲下去看豆子。

俞星臣的話雖聽似冷血無情,但事實上,並不違和。

可惜在這時候說出來確實太……

此刻一直罕見沉默的田溪橋終於開了口:“這位是京城內來的俞大人?”

俞星臣正色點了點頭。

包括田通判在內所有人,都看見俞大人胸前以及衣袖上淋淋漓漓的鮮血,尤其是胸口處,似乎還印了幾道血指印,就如同被沾血的手狠推了一把。

偏偏他穿著這樣不禁染的白衫,看著實在觸目驚心。

田溪橋道:“俞大人為何夤夜……在這位楊先生房中?”

俞星臣的目光從榻上的楊儀身上轉回來:“有幾句話跟她當麵相商。”

田溪橋道:“那楊先生怎會……無端端嘔血呢?”

俞星臣望著他那張眉毛疏淡缺乏血色的臉,不動聲色地回答:“這個,請田通判問大夫便是。”

田溪橋不由一笑,他可沒自報家門,也沒穿官服,這位欽差卻一下認出了自己。

他的問話本有質問俞星臣是否跟楊儀吐血有關,俞星臣卻推給大夫,此意自然仍是指楊儀自己身體的緣故,跟他無關。

不多時,兩位大夫陸續而來,急診脈。

溫英謀道:“如何?”

阮大夫道:“吐血是因為氣血逆衝,倒是沒有大礙,但為難得是……”

“為難的是,”蘇大夫接口:“脈象微弱浮虛,大有無法琢磨、似有若無之意,情形不妙。”

溫英謀驚道:“至於如此?”

阮大夫沉吟:“暈厥嘔血之前可服用過什麼沒有?”

溫英謀看向俞星臣。

俞星臣一驚,望向桌上那些丸藥。

蘇大夫忙起身撿了一顆,細細查看,道:“這是……靈芝鎮寶丸……病人吃了這個?”

俞星臣點頭。

蘇大夫頓足道:“這如何了得!靈芝鎮寶丸之中都是大補之物,亦有清潤之效,若是體質極為強健的人服用,自然益氣養元,還有護肝潤肺的妙用,可若是陰虛之人服用,就如同把一顆燒得正旺的柴火扔進水裡,自然就把那淺水迅速燒乾了……是誰給病人吃的?”

馬幫給的這靈芝因為難得,藥效自然最猛。

本來靈芝有補氣安神的功效,也極適合楊儀,但卻不是如今夜這樣吞服猛藥一般。

服藥講究的是循序漸進,如果服用過量,跟毒物無異了。

何況她這本來就不是為她自己弄的東西。

俞星臣默然,卻留意到戚峰恨絕的目光。

他想說是楊儀自己吃的,但如今隻怕最大的嫌疑人是他了。

畢竟楊儀自己是大夫,這丸藥又是她自己做的,難道她不知道該吃不該吃?

不料,田溪橋替他開了口:“俞大人想必不會乾這事,這應該是……這位楊先生自己吃了的吧。”

俞星臣沉默。

溫英謀愕然:“什麼?楊先生自己吃的?他可是最精通丸藥的,豈會不知這其中厲害?”

兩個大夫也麵麵相覷。

田溪橋道:“如此簡單的事,溫大人怎麼看不明白,正因為知道這其中的厲害,楊先生才肯吃的。”

俞星臣眉頭微蹙,眼神變了變,忽然看向田溪橋。

田溪橋的目光跟他相對,便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此刻在場的人中,除了俞星臣,恐怕沒有第二個會意的了,不……應該還有一個。

田溪橋看了眼正守著楊儀的溫英謀,淡淡一笑。

溫英謀仿佛沒留意田溪橋的目光,正滿麵焦急地向著兩位大夫:“不管如何,還請快快施救。”

其中蘇先生道:“溫大人,不是我們不肯,如果是尋常病倒,或者中毒,外傷之類,總有個能治的法子,但如今病者體質過虛,卻偏服如此大補之物,猛火攻心,這簡直比服毒還要過甚,畢竟毒物可以解,但補的過頭……如何能解?”

阮先生也連連點頭:“如今嘔了血,脈象又如斷線一般……隻怕凶多吉少。”

俞星臣聽到這裡,臉色十分難看。

戚峰渾身發抖,他沒想到自己已經儘快按照薛放吩咐的做了,怎麼意外還是發生了?

“你!”戚峰瞪向俞星臣:“是你害死了楊先生!我殺了你給他償命!”

戚峰撲向俞星臣,田溪橋一揮手,幾個侍衛衝上來擋住,現場一時大亂。

還是溫英謀道:“戚旅帥,先生還沒咽氣呢!不必這樣忙吧!”

田溪橋則道:“各位,不用都擠在這裡了,正經事兒還要人去乾。”

他們陸續退出。俞星臣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溫英謀見戚峰還恨恨地,便道:“戚旅帥莫驚,我自會看顧楊先生。”

房門開著,戚峰站在門邊,留心裡頭動靜。

田溪橋一乾人等退至院中。

這會兒,這原本不大的院子幾乎滿滿當當都是人了,前麵的是笏山巡檢司跟永錫那邊的人,又有春城跟著田溪橋來的,後麵是些中級軍官,再往後才是行動的士兵們,烏壓壓地,加起來足有百餘人眾。

田溪橋睥睨四顧,最終看向戚峰。

“戚旅帥,趁著這個機會,你先給大家說說,你怎麼會來到這兒的?”

戚峰哪裡還管他,隻想著楊儀若真的有事,那該怎麼辦是好。

田溪橋見他不語,便道:“你不說也罷,你大概不知道,跟隨薛旅帥那個斧頭,從監牢跑去驛館給你報信,都在我掌控之中。”

戚峰聽了這句才驚愕,抬頭瞪向他:“你什麼意思?”

田溪橋道:“那孩子大概沒跟你說,在他去之前我已經先見了薛旅帥吧?”

斧頭確實沒說,戚峰也不在意:“你見不見的,又怎麼樣。”

田溪橋道:“這可是至關重要的。你可知我見薛旅帥是為何事?我是告訴了他,今兒溫監軍跟我目睹仵作驗屍,從施武心口取出那支銀針的事。”

戚峰完全不知:“什麼銀針,我怎麼不知道?”

田溪橋淡然一笑:“你不知不要緊,薛旅帥知道才是關鍵,這麼巧,薛旅帥一聽我說是那支銀針害死的施武,便立刻叫那小跟班跑去找你,然後……你就出現在這裡了。”

戚峰哪懂他說什麼:“田通判,我是粗人,聽不懂你的話,勞煩你說明白些。”

他身後潘四漣等人則開始竊竊私語。

裡間,俞星臣站在靠門口的方向,微微閉上雙眼歎了口氣。

田溪橋指了指屋內:“裡間之人名喚楊易,此人曾經在瀘江大佛堂救治過狄將軍,乃是將軍心心念念想得之人。”

戚峰哼道:“你知道就好。”

田溪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俇族寨子那夜,許多人親眼目睹,施武糾纏楊易,甚至意圖公然施暴……就在那時候,楊易將一根銀針刺入施武頸間。”

戚峰皺眉,潘四漣眾人眼神交換,有人悄悄地問:“這是真的?”

永錫來的羅隊正跟那老參軍都是知道施武的做派跟毛病的,臉色尷尬。

田溪橋繼續說道:“先前溫監軍同我親自看過仵作驗屍,那銀針確實在他心室,不過不知為何,溫大人好像很擔心我知道楊易在監軍所……”他特意又向內看了一眼。

溫英謀走到門口:“說著案子,好好地怎麼說我呢。”

“因為這件事跟溫大人有關啊,”田溪橋瞥著他:“溫大人曾親口跟我說,沒有人會相信一支銀針也會殺人,大家都看見了是薛放打死了施武,所以……你是打算將錯就錯,把此事遮掩過去。”

“老田,話不可亂說,我為何要這麼做?”溫英謀搖頭擺手。

田溪橋道:“因為你知道,大家絕不會相信銀針殺人,一旦翻案,勢必都會懷疑是狄將軍徇私要保住薛放,所以你寧肯舍棄薛十七郎,這樣的話,此案不傷及將軍,而且還可以悄悄地把楊易送到春城,畢竟,狄將軍可是極欲得到此人,連你溫大人今夜不也還得了一張‘複老還童丸’的方兒嗎?”

“你……豈有此理。”溫監軍語塞,嗬斥,“當著眾人的麵,少胡說。”

田溪橋哼道:“是不是胡說,溫大人心知肚明。可笑薛十七郎並不知他已經成為棄子,還偷偷叫戚峰過來相救楊易,為何薛十七郎會如此呢?因為他清楚殺死施武的確實是那銀針,他怕我發現真相後會對楊易不利……”

潘四漣等眾人萬萬沒想到,案子竟峰回路轉,出乎意料,竊竊私語的響動更大了幾分。

“等等!”田溪橋卻又皺眉:“又或者,就在薛放製住施武的時候,施武已經死了,薛放察覺,頓時明白施武死於楊易之手,他恐怕仵作驗屍發現端倪……所以才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把施武的頭捶的稀爛,就是因為他想讓所有人都認為,施武是死在他手上,這樣才會掩護楊易殺人的事實!”

這個揣測更是把眾人驚得汗毛倒豎。

忽然,永錫衙門的羅隊正叫道:“若真如此,薛旅帥……他又為何要舍命維護楊易?”

原本大家都對薛放殺人深信不疑。

甚至暗暗懷疑狄將軍會袒護薛放。

誰知從田溪橋白日驗屍,到盯梢斧頭,到一路追蹤戚峰來此,事情完全出乎意料。

在田通判的推論裡,真相竟正好相反。

狄將軍反而是那個要舍棄薛放,維護真凶楊易的人。

可田溪橋的推論雖然驚世駭俗,但抽絲剝繭、絲絲入扣,堪稱完美。

就算開始還想盯著薛放不放的羅隊正跟那老參軍,都對田溪橋的分析幾乎信了七八分了。

田溪橋道:“這就要問薛十七郎自己了……或者,是因為他知道,他殺施武,未必會死罪,但楊易殺施武,則必死無疑。所以想賭一賭。”

以薛放那獨樹一幟的脾氣,確實能做的出來。

“還有一件事可以佐證,”田溪橋一指屋內:“欽差大人親眼所見楊易吞了丹藥,他可是大夫,知道吃了那藥會是什麼後果,他為何如此?因為他知道自己逃不了,所以他是畏罪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