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二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931 字 3個月前

薛放本就覺著, 田溪橋對自己的處罰仿佛過於輕了。

聽潘四漣將這三天裡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才知道竟有這許多緣故。

潘旅帥則是提心吊膽,邊說邊打量薛放的神色反應。

生恐十七郎一個按捺不住, 自己會遭受池魚之殃。

不過,薛放看著還算平靜。甚至讓潘四漣很覺意外。

“老潘,”薛放開了口, 雖然聲音仍舊是沙啞著:“我得沐浴, 給我找一套新衣裳。還有, 我餓了。”

潘四漣喜出望外:“好,立刻。到我府裡去。”

他引著薛放來到巡檢司後衙,仆從們忙了起來, 燒水, 備飯, 供茶。

薛放沒叫人伺候,自己泡了大概半個時辰,出門之時, 茶飯都已經準備的妥妥當當。

他坐在桌邊埋頭就吃,潘旅帥在對麵用近乎慈愛的眼神望著:“慢點兒, 我聽他們說了, 你這幾天都沒大吃東西, 餓得很了不是好玩兒的,也不宜一時多吃了,弄壞了腸胃。”

薛放一聲不響,隻是吃,就好像眼裡隻有吃食,耳朵也聽不見彆的。

潘旅帥不以為忤,想了想又道:“這次田通判如此, 也還算公道,本來早該放你出來,就是他……大概氣不忿,非得多關兩天,不過也有好處,如此也能塞住有些人的嘴。”

薛放端起一碗湯,呼嚕嚕大口地灌了下去。

潘四漣嚇得忙道:“你好歹吹一吹再喝,彆燙著。”

薛放把碗放下,還打量有沒有要吃之物。

潘四漣道:“還沒飽?夠了,待會兒再吃,你餓了幾天一次吃太多怕不消化。來,喝口茶。”

這次薛放卻從善如流,接過茶杯,三兩口又灌了一碗。

潘四漣急得忙來阻止:“怕不是餓壞了吧……也不怕嗆著。”

薛放把茶碗放下:“田溪橋什麼時候回春城。”

“啊?哦……隻怕待會兒就要啟程了。”

“這時他還在巡檢司?”

潘四漣剛要回答,忽然又覺著有點異常:“這,你問這個做什麼?是有事……尋他?”

薛放擦了擦嘴:“有幾句話想問他。”

“什麼話,這案子我也知道,你問我一樣的。”

薛放道:“少囉嗦,你不帶路,我自己去。”

潘旅帥屏息,頃刻道:“行吧,我先問問他在不在衙門裡……”

走到門口,叫了個仆從。那小廝忙去打聽,片刻後回來道:“方才田通判才出門,門上說,是去監軍所跟溫監軍道彆了。”

“這人……不跟我道彆,卻跑去找溫監軍。也太勢利了!”

潘四漣嘀咕了句,回頭要跟薛放說,回頭卻見薛放已經不見了:“人呢?”

一個伺候的小廝說道:“薛旅帥才從那邊出去了。”

潘四漣一驚,趕忙跟著跑出去,果然見薛放大步往外走去。

還沒有完全乾的長發在發頂上用緞子係著,隨著走動輕輕在肩頭晃過,長臂微曲一撩衣袍,動作間,臂肘跟微陷的護腰之間透出一個有點兒玲瓏的空隙,光芒從正麵透過來。

“十七!”潘旅帥才叫了聲,那光芒轉動,薛放的身影就這麼一閃,從月洞門前消失了。

潘四漣心頭亂跳:“不不不……不好……”

身後的侍從不解:“大人怎麼突然結巴了?什麼不好?”

潘四漣一拍大腿:“快,快叫人攔著……不對,攔也攔不住……給我備馬。”

監軍所。

陽光正好,照耀著花圃,花香鬱鬱。

靠欄杆的小石桌上,擺著色澤絕佳的紫砂壺杯盞。

溫英謀正自喝藥。

他撚著自己的胡須,又愛惜地撩了撩鬢角:“複老還童丸……這名字便很好,連阮蘇兩位大夫都稱讚的方子,必定效用極佳。”

田溪橋的聲音從後傳來:“什麼極佳?”

溫英謀三兩口把藥喝光,叫侍從拿走,驚訝地:“田通判怎麼來了?為何無人通報。”

田溪橋道:“我正要返回春城,不知溫大人有沒有話要帶給狄將軍的?特意過來問一問。”

“多謝您費心,”溫英謀笑眯眯地:“倒是沒什麼話。又勞你白走這一趟。”

“我斷定不會白走,”田溪橋掃見桌上的茶,自己取了一杯嘗了嘗:“還是溫大人受用,守在這個安穩地方,簡直像是那什麼……南陽諸葛亮。”

溫英謀正在尋思他那句“不會白走”,聞言道:“不敢當,你我還不都一樣是當差的?”

田溪橋端著茶,走到旁邊看他欄杆前擺著的幾盆花,山茶,杜鵑,蘭草,繡球……還有院中不知名的種種。

俯身,壓低了一朵山茶嗅了嗅,田通判道:“聽說薛十七喜歡蘭花,我乍聽之時,很是不信,他那樣一個極暴脾性的武夫,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怕不是附庸風雅,後來聽聞他曾養了一盆最是難得的蓮瓣丹頂鶴,才知道原來小看了他。”

溫英謀聽他提蘭花,笑道:“可惜那盆花也沒養久。好好地怎麼又跟我說十七呢?”

田溪橋道:“當初我受命而來,本來當場宣判,將他押解回京,便是完成分內之事,你卻接二連三弄出那許多意外,還叫我給你兜底,你也知道薛十七的脾氣,你覺著……多關他這三天,就能磨去他那骨子裡的無法無天麼?”

“老田,你什麼意思?”

田溪橋道:“為了一個楊易,他把施武打的那個鬼也不認的模樣,你我卻把楊易弄死了,你覺著他可會善罷甘休?”

溫英謀乾笑:“才經過大難,十七應該總會學點兒教訓吧。”

“他要是能學,他就不是薛十七郎了。”田溪橋道:“我問你,那夜兵部的俞星臣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話,你居然肯為他……”

才說了這句,忽然聽到外頭仿佛有幾聲慘叫。

溫英謀一驚抬頭,田溪橋卻仿佛早有所料:“說曹操曹操就到。”

門口處兩名侍衛縱身上前:“薛旅帥……”

還未說完,其中一人直接倒飛進來,直直地跌入旁邊那養的極好的一圃萬壽菊的叢中,壓倒一片。

叮叮當當,又有兩人倒退進來,擋不住來人的攻勢,接二連三被打翻在地。

薛放一步進門 。

溫英謀才瞧見他的身影,即刻躲在了田溪橋身後。

田通判把茶杯放下,歎:“我說什麼來著?他要能改,就不是薛十七郎了。”

薛放已經看見了小花圃中的兩人。

他大步向著這邊走來。

田溪橋道:“溫監軍,你不是有名的足智多謀麼,快想個法子才是。”

溫英謀拉著他的衣擺:“秀才遇到兵,有什麼法子?不然你擋著他,我去搬救兵。”

田溪橋搖頭:“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我算看清楚了。”

此時薛放已經到了跟前,田溪橋正色:“薛十七,你又要乾什麼?”

薛放卻淡淡地:“冤有頭債有主,我自然是來討債的。”

“討什麼債!不過是你慣用鬨事的借口,你才放出來,不思悔過,卻又如此強橫霸道,看你是真不想在巡檢司立足了。”

溫英謀覺著田溪橋實在不會說話,這樣隻會更激怒了薛放,於是探頭道:“十七,我跟田通判不過是奉命行事,這案子也是審的清楚明白,你又何苦誤會了我們兩人,又節外生枝鬨出來,也辜負了狄將軍一片拳拳愛護之心。”

田溪橋掃了他一眼:“何必跟他多說,他一味的逞強逞凶,怎會知道鬨出爛攤子要人去收拾的辛苦!才放出來又如此不識好歹,怪不得人說是驕縱的侯門子弟!”

溫英謀聽著前半句,連連點頭:“是是是!”聽到後半句,卻又忙搖頭:“不不不!”

薛放望著他兩人,剛才吃的東西有點急,仿佛還有點太鹹口了。

他拿去桌上的茶壺,也不用杯子,直接便向著口中倒下來。

連喝了幾口,薛放把茶壺往地上一扔,碎片四濺。

溫監軍心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我養了幾年的紫砂壺……”

“你們兩個,”薛放抬腳踩著旁邊你的石鼓凳,指著他兩人道:“是說我不知好歹,說我不明事理,不解你們費心營救我的苦意是不是?”

溫英謀一愣,田溪橋也微怔。

這時侯院子外湧進來一大幫侍衛,溫監軍使了個眼色,眾人便又退了出去。

“十七……”

不等溫英謀開口,薛放道:“你們當我不知道,就算是誰要我的腦袋,狄聞也絕不會容許,你溫大人當然也清楚這一點。田大人不管如何,都取不了我的性命,但是……”

薛放的唇有點發抖,他咽了一口氣:“你們不該欺負一個無辜的好人。”

溫英謀跟田溪橋對視了一眼。

田溪橋道:“你說的是……楊易。”

薛放道:“他隻是個大夫,那銀針也不是他故意要取施武性命,是施武自己拍入體內,楊易把這件事告訴你溫大人,不過是想保全我……可是你,你當時就該告訴他,我會無恙,至少我不會真的去死!但是你為什麼不說,你就順水推舟的叫他認罪,你是想把所有罪名都推在他身上……我告訴你,你大錯特錯。”

溫英謀本來似千重麵的臉難得地透出了一點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