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二更君(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931 字 6個月前

他跟田溪橋向來覺著薛放什麼也不懂,此番闖進來大鬨,甚至辜負了他們的苦心,誰知竟然……

確實,正如那夜俞星臣所說,不管溫英謀做了什麼,叫誰來審訊,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保住薛放的性命。

隻要認準了這個,那不管田溪橋如何的作為,他們從始至終都隻為一件事:薛放得無恙。

那夜俞星臣詢問為何田溪橋先前急著給薛放定死罪,這其實是在田通判抵達笏山之前就已經做好的打算。

因為這案子是多人目擊,並無翻案可能,所以田溪橋擬定的法子便是儘快定案,先壓下悠悠眾口,免得巡檢司上下更為轟動,然後根據本朝律法,兵部衛籍謀害同僚獲死罪,必定要得兵部跟刑部複核,按照預計,不多時兵部就會下令提人進京了。

隻要回了京,就不是他們的職責,京城內的老侯爺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甚至於,在很久之前,狄將軍跟扈遠侯就達成了如此默契。倘若在羈縻州解決不了的,便儘量叫他回京再議。

本來若沒有楊儀出現,此刻薛放應該已經不在本地,雖然是背負著死囚之名離開的,但畢竟還有一線生機。

可楊儀承認是她殺死施武,溫英謀才臨時改了主意。

其實薛放本來隻信任溫英謀一人,當田溪橋出現之時,因田通判種種表現,他還以為田溪橋是施武那邊的。

直到潘四漣先前跟他講述了審案過程,尤其是田溪橋分析,說什麼……那夜他發現施武已死,為掩護楊易才打爛那廝狗頭。

薛放知道,這應該不是田大人聰明過頭,而是因為他故意為之。

溫英謀跟田溪橋錯愕無言,薛放道:“我隻問你們一件事,楊易是怎麼死的。”

“他……”

“是不是你們為怕夜長夢多,殺了他滅口,就此一了百了。”

“當然不是!”溫英謀趕緊否認,大聲地:“出了事,我們都很意外。”

田溪橋卻冷冷地:“他既然已經認罪,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殺了!”

薛放道:“原來我猜對了一半。那楊易究竟是怎麼死的。”

溫英謀道:“他是自己服了毒……不,那是補藥。隻是他虛不勝補。”

薛放道:“你忘了還有一個人。”

溫英謀越發震驚:“你、你莫非是說……”

田溪橋道:“俞主事?”

薛放道:“他做了什麼。”

“俞大人沒做什麼……”溫英謀才出聲,忽然見薛放靠近,他忙又退到田溪橋身後:“十七,俞大人那夜雖來見過楊先生,但他確實不曾做什麼,楊易確實是自己吃了那顆藥的。對了……他臨去還有話跟你說呢。”

薛放一愣:“什麼?”

溫英謀道:“當時戚峰跟你那個……侍衛都在,如果真是俞主事做了什麼,楊先生豈會不先指認?”

“他說了什麼?”薛放有些發怔。

狗叫聲不知從何處傳來,薛放一個恍惚,忙回頭尋找。

有瞬間他感覺隻要自己回眸,就會看見豆子陪著楊儀,從不知哪裡走出來,走向他。

但讓失望的是,他把這小花園飛快地看了個遍,竟仍是沒看到想見的那個人。

不想見的倒是有一個。

狄聞。

“十七哥!”先出聲的是狄小玉,她原本扶著狄聞,此刻撒手向著薛放飛奔而來。

溫英謀見狀,躡手躡腳要走開,薛放一伸手拎住他的後領。

田溪橋見狀嗬斥:“十七郎,你不要太過於驕縱……”

薛放轉頭,忽然道:“田大人可還記得我在牢房裡同你說過的話?”

田溪橋本以為他不會輕舉妄動,何況當著狄聞的麵。

“說什麼?”

“你若敢把楊易拉進來,我絕不放過你。”

田溪橋驀地想起來,當時他有恃無恐地答了句“等你死裡逃生後、再來不放過”。

“你想怎麼樣?”田通判有點不安。

薛放盯著他的臉:“我真討厭你這張臉。可惜你禁不住我一巴掌。”

田溪橋剛要倒退,薛放探臂,揪著他腰帶把人拽飛起來。

耳畔傳來狄聞的聲音:“十七休要胡鬨!”

田溪橋天暈地旋,下一刻,人突然像是飛了起來,整個騰空而起。

“啊……”田通判隻來得及叫了起來,下一刻,整個人噗通落地,在花叢中滾了滾,悶聲慘叫。

原來他落地之處,乃是一大片的枸骨花叢,這枸骨的葉片處處是尖刺,田大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跌臥花叢中無法起身。

薛放沒理會狄聞,而看著溫英謀:“俞星臣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麼。”

溫英謀正為田溪橋的悲慘境遇而呲牙咧嘴,他對自己的這花圃十分熱愛,枸骨又叫貓兒刺,他喜歡那小小的紅果,卻從不敢碰一碰,沒想到老田竟能享受如此之福。

聽了薛放的話,溫監軍哆嗦:“他真的……不是害楊……”

還好救兵及時趕到。

先是狄小玉跑過來:“十七哥!”

又是狄聞帶怒嗬斥:“你若還敢這樣膽大包天,那你不如先來對我下手!”

薛放回頭,卻見一隻黑狗跑到自己跟前,赫然竟正是跟著楊儀的豆子。

而原先跟狄聞一塊兒進來的,是斧頭跟屠竹,此刻兩個也跟著狄小玉一塊兒先向他圍了過來。

薛放鬆開了溫英謀,溫監軍跌坐地上,無所適從。

狄聞已經來到了薛放身前,二話不說,一掌揮出去:“渾小子,我看你是瘋了!真個兒沒人管得了你了!你是不是連我都想打了?”

侍從們入內,有的去搶救田通判,有的去扶持溫監軍,各忙各的。

小花廳。

狄小玉坐在門邊上,不得進內。

裡間,狄聞漸漸消氣,望著麵前站著的少年:“你什麼時候能改改這個毛病,你自己想想,這番無妄之災,是不是也從你這易衝動的性子而來!你但凡能忍一時,也不至於有今日。”

薛放不語。

狄聞長歎了聲,道:“或許,我管不了你了。”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封公函,在桌上一推:“京城內老侯爺病重,已經請示兵部,命緊急調你回京,酈陽的事務也不必你交割,我自交給彆人料理,你不可耽誤,即日啟程吧。”

薛放很意外,欲言又止。

狄聞起身,原地踱了兩步道:“其實我不知道叫你回京,對你是好或者……雖說是回到府內,但那京城也未必就比羈縻州更安泰。雖說不用我再監管著你,但……你這性子終究叫人操心。”

薛放聽到這裡:“是因為我闖禍,所以打發我回去。這樣也好,您老人家也不用再為我各種考量周全了。”

狄聞望著他,眼睛裡似有眷戀之意:“你以為我舍得麼,隻是你畢竟是身為人子……出來這麼多年,你父親年紀也大了,很該回去……”

薛放扭頭,顯然是不想聽這個。

狄聞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七,我想你終有一日可以沉穩內斂,卻又覺著你永遠這樣下去也好……”

狄聞沒有說完,隻是心知肚明,若薛放有朝一日真的冷酷內斂喜怒不形於色,那隻怕……也並非是好事。

他往外走去,斧頭跟屠竹見狀,趕忙跑了過來:“十七爺!”

薛放正凝望著狄聞的背影,臉上稍有些愧悔之色。

見他兩人到了近前,薛放問屠竹:“那天晚上,你都在楊易身邊?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屠竹就把自己那夜所知所聞都又告訴了薛放,提到楊儀臨去,又有些哽咽,卻還忍著。

“楊先生……寅時的時候便有些氣喘,我看他一直看著桌子,就想起他先前搓的那些藥丸,我之前怕丟了,就放在了那花袋子裡。”

當時屠竹慌忙地連袋子一起給楊儀拿了過去,楊儀望著那搭帕,眼睛裡突然氤氤氳氳透出些什麼來。

她艱難地抬手,輕輕地撫摸上麵的花紋,然後把才取出來的藥又放了進去。

將搭帕推給屠竹,楊儀道:“你……把這藥,連同、”目光在搭帕上轉來轉去,她終於道:“這袋子,一起都給、給……”

她說了這句已經氣息不濟了,咳得嘴角又滲出血來。

半晌,才又道:“都給旅帥,藥是好的……他服、無妨……記得告訴他叫他……少吃酒……”

這短短的幾句,不知她費了多大勁才說完。

這也是她留給屠竹的最後兩句話。

屠竹眼中含淚地跟薛放說了,看他發呆,便跑回屋內,把搭帕取來:“旅帥,這是楊先生留的最後的東西了。”

薛放接過那花布袋,這是他送給楊儀的,如今她又還了回來。

是……給他留個念想嗎?

豆子靠近,昂頭輕輕嗅著那搭帕,喉嚨裡又發出嚶嚶唧唧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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