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三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2999 字 3個月前

楊儀拍了拍屠竹的手臂, 邁步進內。

豆子原本跑的最快,這會兒卻隻站在門口上,也不進內, 不停地挪動四爪, 原地徘徊,唧唧地叫。

有靈性的狗子, 顯然發現了此刻的薛放, 跟平時愛護自己的人不一樣,透著危險的氣息。

小甘有點擔心,跟著走了進來, 忽見楊儀一擺手。

屠竹拉住她, 小甘回頭望著他無計可施含淚的眼睛, 輕輕地歎了聲,悄悄握住他的手。

這會兒楊儀已經到了床邊。

薛放緊閉雙眼, 眉頭擰起,不知是冷汗還是熱汗, 額頭上滲出一層, 兩鬢都濕了。

他的嘴唇卻異常的灰白乾裂, 跟昨日巡檢司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薛十七簡直判若兩人, 一夜之間,仿佛憔悴半生。

楊儀一看, 緩緩地咬住了下唇。

抬手過去, 懸空落在他的額頭上,掌心裡都是熱熱的汗。

他搭在床邊的手指一彈, 仿佛要動。

楊儀瞥見,左手過去,竟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薛放的手臂還是動了動, 但竟並沒有打人。

楊儀試過他的額,從左邊袖子裡摸出一塊手帕,輕輕地給薛放把臉上的汗擦拭乾淨。

薛放若有所覺,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出聲,可聲音卻極微弱。

楊儀俯身,抬手去切他的脈,聽了會兒,眉頭一皺,突然想起一事。

回頭看向屠竹,楊儀靠近薛放耳畔:“十七,我給你看看傷,你不要動。”

薛放顯然還沒有醒來,但竟冒出了一個含糊不清的“嗯”。

楊儀這才讓屠竹過來,吩咐:“小心翻個身。”

屠竹扶住薛放的肩頭,楊儀握住他的手引著他,費了點勁兒,總算把十七郎轉了過來,而才翻身的瞬間,楊儀便屏住了呼吸。

薛放出的汗,把底下的褥子都打濕了,但褥子上同樣也是血跡斑斑,衣袍上也被濡染的不成樣子。

楊儀瞬間窒息,忍不住道:“怎麼會這樣!”

屠竹忙道:“昨日本好了些,晚上跟侯爺爭執回來,淋了雨,就不太妙,起初還趴著,慢慢地就這樣……我們也不敢動。”

楊儀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重,忙道:“不是怪你,我是……因為沒想到,不打緊,可以治。”

屠竹難過低頭:“是我沒看好。”

楊儀歎,把薛放的袍子撩起來,給他解開褲子,往下才褪了一寸,就發現腰下紅了一片!

這若不是怕屠竹自責,楊儀定要再說幾句話,此刻她隻是緊閉雙唇,儘量小心地把那被血跟汗染濕了的褲子卷了下來。

楊儀看過許多比這個更嚴重的傷勢,但那些傷對她來說,都是亟待解決的“難題”,她心無旁騖,隻要治病。

可如今望見這樣,心卻狠命地顫了起來,眼睛頓時模糊。

她趕忙扭頭,彈去淚滴,重新仔細看過傷處,楊儀吩咐:“讓斧頭去取三副荊防敗毒散,一副化腐生肌散……有沒有紙筆?”

薛放這裡不常回來,哪裡有這東西,斧頭道:“儀姑娘你說吧,我能記得。”

楊儀道:“我怕他們不知道化腐生肌散,要沒藥,乳香,血竭分彆兩錢,三七兒茶各一錢,冰片麝香……加枯礬龍骨。”

斧頭擰著眉毛聽著,轉身往外就跑。

楊儀道:“要一盆熱鹽水……速來。”

屠竹本來想自己去取藥,一聽還有吩咐,立刻跟斧頭分頭行事。

小甘心驚膽戰:“姑娘,難不成要用鹽水……可這、得多疼啊。”

“你以為我願意,”楊儀磨牙道:“這傷口被汗水泡了一夜,都有腐爛之勢了。”

把心一橫,她道:“你去倒杯水來。”

小甘摸了摸茶壺,還是熱的,忙倒了一杯過來,楊儀從荷包裡翻出了一顆通竅醒神丹,先用手捏扁碎了些,輕輕捏開他的嘴放了進內。

楊儀抄手略略扶起薛放的頭,給他喂水。

薛放恍惚中不知何事,想要睜開眼睛,楊儀道:“乖,喝一口。”

他果然張開了嘴,乖乖地喝了半杯,把那顆丸藥吞了下去。

屠竹端了熱鹽水回來,楊儀親自用熱水煮過的細麻布,沾了鹽水,給他清理傷口的腐液。

鹽水殺著血肉,薛放若有所覺,身子一陣陣抽搐,鼻端冒出幾聲悶哼,鼻息都粗重了。

楊儀瞥了眼,不敢讓自己再看,隻認真地給他清洗了傷口,又用乾淨麻布擦拭妥當。

將一包十灰止血散先撒了,又給他把額頭臉上的汗都擦拭乾淨,外頭斧頭跑的氣喘籲籲地回來了。

屠竹接了荊防敗毒散去熬,斧頭把另一幅外用的化腐生肌散給了楊儀,楊儀才給薛放又敷在傷處,又用透氣的乾淨細麻布遮住了。

忙完這些,自己也汗濕淋漓。

小甘先幫她擦了,遞了水,又見斧頭忙的滿頭大汗,也忙拉他喝水:“斧頭的記性倒是不錯。”

斧頭道:“為了十七爺,我當然得記得好好的!那藥鋪夥計也還誇我呢。”

此刻隻等那副驅除風寒的荊防敗毒散了,小甘就跟斧頭挪到門口,斧頭道:“我去看看竹子哥哥。”

小甘道:“你在這兒守著姑娘,我去看看吧。”

方才屠竹隻顧擔心薛放,無暇他顧,小甘想趁著這個時候過去打聽打聽,侯府到底出了什麼事,鬨得如此。

屋內,楊儀做完了那些,又擦擦臉上的汗,本要挪到桌子邊上坐會兒。

剛一動,突然身上一緊。

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薛放的手竟緊緊地攥住了她的袍子一角,楊儀略猶豫,順勢在床邊坐了。

可這一坐,她想起了一件事,問斧頭:“什麼時辰了?”

斧頭道:“快到辰時了。”

楊儀忙吩咐:“你快去找個可靠的人,幫我回楊家找二爺,叫他去太醫院給我告個假……”

斧頭也跳起來:“差點忘了這要緊事,我這就去。”

豆子左右看看,這才跑了進來,在楊儀的腿邊兒趴下了。

那邊,小甘找到正熬藥的屠竹,悄悄地問他是怎麼回事。

屠竹就把昨兒薛放回來,要提親,老侯爺不答應,父子兩個竟起了衝突,以及薛放不小心,老侯爺嘔血昏迷等事情告訴了。

屠竹小聲道:“連著兩個大夫,一個說是傷到了肺腑,另一個說是之前的病症惹的,我可信不過他們……隻是因為天色太晚了,不好再驚動儀姑娘。”

“十七爺又是怎麼病倒了?”

“老侯爺生死不知的,十七爺當然掛心,又擔心是自己把他傷出個好歹來,大概揪心……還有跟儀姑娘的事,我們一個沒留神,他竟淋了雨……”

兩個人對著爐子,小甘道:“我就覺著事情沒那麼簡單,對了,侯爺看中的是誰?”

屠竹含糊道:“侯爺沒看中誰,原本隻是跟著十七爺的心思猜,不料猜錯了而已。”

小甘呆了會兒,問屠竹:“你說以後可怎麼辦?”

屠竹道:“十七爺都跟侯爺鬨翻了,他指定不會聽侯爺的。”

小甘道:“可是家長不同意,他可不能私定終身。”

兩個人看著通紅的爐火,都犯了愁。

楊儀在床邊守了薛放一會兒,低頭看著他昏睡中的臉龐,這樣趴著的樣子,讓他的臉看來一點兒銳色都沒有,反而透出幾分無辜的天真。

楊儀時不時給他擦擦汗,其實很想再喂給他一杯水,可惜被他抓著衣袍,走不到桌邊去。

望著他乾裂的唇,也看清了上麵明顯的傷痕跟血漬,楊儀不由歎息了聲:“以為你無所不能的,為什麼把自己折騰成這個稀裡糊塗的樣兒?”說著,又去診他的脈。

薛放的眼睫動了動。

楊儀聽了脈,又輕輕去試他的額頭,仍是滾熱。

她不由喃喃道:“若病出個好歹來……叫我怎麼辦。就算是多想一想,也不該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我、不是故意的。”薛放突然出聲,聲音嘶啞不堪。

楊儀垂首:“醒了?”

“方才就醒了,”薛放抬眸看向她,緩聲道:“還以為我是在做夢。”

楊儀起身:“你撒手,我去給你倒杯水。”

薛放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輕輕鬆開,她的袍子已經給他攥的褶皺。

楊儀倒了一杯水回來,薛放微微抬頭,就順著她的手喝了。

嘴唇乾裂的厲害,這麼一動,掙破了一點,流出血來。

正斧頭跑回來說已經派了人去了,楊儀道:“有沒有蜂蜜?取一些來。”

斧頭又馬不停蹄趕緊去找。

楊儀把杯子放下,扶著薛放的下頜打量他的唇,輕輕地替他把那點血漬擦去:“還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