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三更君(1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3183 字 6個月前

俞星臣同巫搗衣兩個緩步走過遊廊。

夜雨被風吹送, 一陣陣掃了進來,俞星臣抬袖擋了擋。

巫搗衣忙向裡退了兩步:“大人且向內避一避。”

俞星臣道:“多謝。”

巫搗衣示意前方:“廂房無人,可暫做相談之所, 大人請。”

俞星臣身後跟著的一名京畿巡檢司的侍從, 巫搗衣身後是她的丫鬟,到了門口兩人止步, 俞星臣跟巫小姐一前一後進內。

這處廂房果真不甚大, 但極整潔雅致。

炕桌上放著個細長的黑色陶罐, 中間門插著兩枝盛開的虞美人,周圍卻是向上聳立的細柏圍繞,跟一叢竹枝,看著十分整齊。

俞星臣並不忙坐下, 環顧周遭, 目光落在那叢插花上, 他的眼底漾出很淺的笑意:“好彆致的花叢, 此處莫非也是巫小姐打理?”

巫搗衣道:“讓俞大人見笑了, 自從母親病故, 家中並無其他女眷親長,父親又忙於公務,搗衣便隻能學著打理內務,因無人教導, 未免粗糙……貽笑大方。”

“哪裡的話, ”俞星臣打量她道:“巫小姐看著年紀不大, 卻能將縣衙內的事務料理的妥妥當當,又能照顧巫知縣,已經算是極難得的了。何況在這份蘭心蕙質之外,巫小姐更精通音律……今夜一首琵琶曲, 簡直叫人如聞仙樂耳暫明。”

巫搗衣抿唇一笑:“大人用樂天居士的《琵琶行》稱讚搗衣,卻愧不敢當。”

“嗬,是俞某造次了,想不到姑娘於詩文之上也頗有造詣?”

巫搗衣莞爾垂首:“哪裡敢在俞大人麵前班門弄斧,隻不過是父親曾經教過幾個字,略看過幾本書而已,跟大人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俞星臣竟也微笑:“巫小姐這倒也太過譽了。”

巫搗衣抬眸,雙眸靈動:“誰不曉得俞大人之才名?連搗衣雖偏居海州,對於大人之詩才,卻也早就仰聞多時。”

俞星臣訝異:“哦?”

巫搗衣秋波閃爍看向他,緩緩念道:“‘國色天香是春工,玉房金蕊攏袖風。我意舉杯問東君,不知花紅人麵紅?’。”

俞星臣眼中笑意更甚。

他本就生得俊雅端方,如此含笑盈盈,簡直當的起一句:任是無情也動人。

巫搗衣道:“……聽聞這是大人在端王殿下府內詠牡丹的即興詩,搗衣便極喜愛,時常念誦,隻覺齒頰留香,大人之才學,叫人傾慕。”

俞星臣勾了勾唇:“想不到小姐竟真的知道,是我小看小姐了。”

巫搗衣低頭淺笑,狀甚溫婉,忽然道:“是了,大人先前說要詢問父親什麼話……這、可彆耽誤了大人的正事,不知是想問什麼?”

俞星臣這才仿佛想起來似的:“一時跟巫小姐說的過於投契,竟是忘了,我……原本是想詢問,”他垂頭思忖片刻,瞥過那叢插花:“哦是了,這巫知縣,跟那位牛仵作,是什麼關係,可是有舊日交情?”

巫搗衣微怔:“這……不瞞大人,我並不知此事,不過據說,先前牛仵作是父親的顏麵請過來幫忙的,也許有什麼官麵的交際,也未可知。”

俞星臣頷首:“今夜牛仵作不知被何人所害,巫知縣趕到之時,說了一句‘是我害死了你’,我本來猜測是否有彆的意思,現在想想,應該隻是因為……巫知縣請了牛仵作過來幫忙、才導致他被無辜牽扯這件事吧。”

巫搗衣點頭道:“必定是這樣了。父親為人極其重情義,唉……今夜他的病症發作的比往日都厲害,應該也是被牛仵作突然身故的事情所激……真真叫人懸心。”

俞星臣道:“凶手能在縣衙內作案,不知是不是跟縣衙裡的人有關。小姐可察覺到……是否有什麼行蹤可疑的人?”

巫搗衣慌張:“大人,您不會是說,凶手是縣衙裡的人吧?這……怎麼可能?如果真的是,那衙門內其他的人豈不也極危險了?”

俞星臣道:“這隻是我的猜測,以防萬一,小姐勿驚。”

巫搗衣坐立不安,儘量想了想:“我素日所對著的,無非是後衙的丫鬟仆婦,還有零星小廝家奴,這些人裡,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可疑。”

她說了這句有點忐忑,傾身告罪:“實在對不住大人,竟沒有什麼有用於大人的事。”

俞星臣卻寬和一笑:“小姐是閨閣女子,又不是那種在外任意走動的,不知道也是理所應當。我也隻是隨口問問,小姐知道自然最好,不知卻也罷了。不必強求。”

巫搗衣這才安心落座:“多謝大人。”又緩緩抬頭,望著俞星臣嫣然一笑:“大人竟不似傳說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說了這句,又像是說錯了話,抬手遮住唇。

俞星臣笑看她:“怎麼我的名聲……竟不好麼?”

“不不,”巫搗衣忙否認:“並非這樣,隻是傳說大人肅然規謹,不可親近,但今日一見,卻是如沐春風,這般溫潤謙和的君子……令人……”

她沒有說下去,臉頰的微紅,卻是傾心之意一覽無餘。

此刻屋外雨聲略緩,卻仍是嘩啦啦地,如同一曲奏鳴。

俞星臣轉頭看向外間門,忽然道:“今夜聽過姑娘的琵琶曲,令人難忘,不知何時還能有幸再度聆聽?”

巫搗衣道:“這有何難?隻要大人願意聽,搗衣隨時為大人彈奏。”

俞星臣點頭:“隻是不可再聽梁間門燕……”

巫搗衣問:“大人想聽何曲?”

“或者……”俞星臣目光閃爍,溫文一笑:“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說。”

兩人起身,俞星臣走到門口,示意巫搗衣先行。

巫小姐傾身,邁步出門,等俞星臣走了出來:“我還要回去守著父親,不知大人……”

俞星臣道:“我也正有一件事要尋楊侍醫。”

並肩而行,巫搗衣道:“說來楊侍醫確實是妙手仁心,今夜父親的症候多虧有她,楊侍醫自然也是一心為了父親的病症著想,我心中對她的感激也無以言語,又恐怕俞大人為案子心切有什麼誤會,所以先前才冒昧出言,幸而大人不怪。”

俞星臣道:“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隻不過……楊侍醫雖則醫術高超,可為人性情未免古怪,多半是恃才傲物罷了。”

巫搗衣道:“這也是情理之中,自古凡有大才乾之人,自是有些性格獨特,目無下塵。不似我們這等庸庸碌碌之輩。”

俞星臣嗬了聲:“巫小姐卻也是過於自謙了,說到底身為女子,似小姐這般才是正經……所謂賢妻良母,相夫教子,自然如是。像是楊侍醫一般,卻是異類了。”

兩人說著,已經到了門口處。

丫鬟打起簾子,巫搗衣先行入內,忽然一怔:“楊侍醫。”

原來楊儀正站在門口,向著她點點頭。

這會兒外間門俞星臣踱步過來,看她站在這裡,便道:“巫知縣如何?”

楊儀淡淡道:“雖然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先前癇症發的太過厲害,就算醒來,也未必會清醒如初。”

巫搗衣色變:“這、這是何意?”

楊儀道:“姑娘,巫知縣的癇症發作,窒息過一段時間門,我擔心影響到他的腦髓,畢竟若正常的話,此刻也該醒來了。”

巫搗衣眼圈微紅:“楊侍醫,求你務必想法兒救救父親。”

楊儀垂首:“姑娘放心,我自會儘力。”

俞星臣卻哼了聲:“楊侍醫,我有話問你。”說著邁步出門。

楊儀瞪了他一眼,終於冷笑出聲,跟著憤憤而出。

兩人一直離開正房,黎淵在後四五步遠。

楊儀有點不耐煩地停下:“你到底想乾什麼?”

俞星臣轉頭,先是看了眼黎淵,低聲:“保住巫知縣的性命。”

“他死不了……”楊儀先回答了這句,一愣:“你莫非是想說,有人要害他?”

方才俞星臣同巫搗衣離開後,屠竹找到楊儀,同她低語了幾句話。

其實巫知縣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但屠竹的意思是,讓楊儀隻管往重裡說,還說是俞星臣的意思。

楊儀聯想到俞星臣先前及時地打斷了她,又惺惺作態地陪著巫搗衣走開,心裡便犯了嘀咕。

她就知道這個人一舉一動,都自有用意。

故而方才麵對巫搗衣,她才故意說巫知縣一時半會兒醒不來。

此刻見俞星臣不言語,楊儀忍不住上前半步:“你……你總不會是懷疑,巫小姐害她的父親吧?不然你為什麼要讓我瞞著巫小姐?”

俞星臣道:“總之……我自會給你一個交代。這裡暫且不用你守著,且去一趟驗房吧。”說了這句,他又道:“不過若是你累了……”

楊儀白了他一眼,轉身往外走。

俞星臣跟在她身後:“楊儀。”

楊儀置若罔聞。

俞星臣道:“你想不想知道靈樞去哪兒了?”

楊儀微怔:“怎麼?”

俞星臣見她終於開口,便道:“說來有些奇怪,今日,我竟得了一封自京內來的快信。”

楊儀先前還想過這件,猛地聽他提起,一下子睜大了雙眼。

“呃,什麼信?怎麼奇怪了?”她假裝一無所知。

俞星臣淡淡地說道:“怪就怪在信上所說的,竟是叫我留心海州的堤壩跟降雨……而且發信人是誰竟也不知。”

楊儀當初讓楊佑持發消息的時候特意叮囑過,非但不能在信上落款,甚至不能他自己提筆寫,就算寫的那個人都不能知道是誰叫寫的。

故而楊佑持當然是萬分謹慎,僅僅把楊儀吩咐的話留在了紙上,彆的線索一概沒有。

楊儀見他不曉得,稍微鬆了口氣:“這、確實有點兒怪,不知俞大人打算如何處理?”

俞星臣輕描淡寫地說道:“這種事情空口無憑,捕風捉影,豈能相信。”

楊儀微驚,當初不肯發信給陳獻,就是怕陳獻不當回事,如今聽俞星臣也是這個口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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