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見這倒是個機會,便對屠竹道:“你就養著吧,另外,當著楊儀的麵兒,正好說了這事,之前叫你置買那房舍,是給你跟小甘的。以後你們兩個就好好地安安穩穩過日子。”
屠竹跟小甘正滿臉笑地看著那小貓,聽了這話,兩個人都驚呆了:“十七爺?!這、這……”
幾乎以為薛放是開玩笑,然而看楊儀,楊儀卻道:“他已經跟我說了,這是他的心意,很好。”
屠竹這才信了,語無倫次:“不不不行,這怎麼使得?”
小甘也慌得說:“使不得!十七爺,姑娘……這個……”顫顫地說了幾個字,眼淚已經衝了上來,她強忍哽咽道:“不行的。”
楊儀拍拍她的肩膀,道:“十七的性子你們兩個難道不知道?他決定了的事,何況已經買了,又怎會更改?以後,你們兩個和和美美的,就比什麼都強。”
小甘止不住眼中的淚,卻是因為沒想到薛放竟然會有這樣的心思,對屠竹跟她如此的厚待。
這是哪裡都遇不到的人啊。
她隻覺著何德何能,自己幾世修來的福分,先是遇到了楊儀,又遇到了屠竹,又得十七爺這樣。
真是做夢想不到的。
屠竹眼巴巴地看著薛放,淚汪汪。
薛放在他肩頭捶了一記:“行了,你看她都哭了,還不趕緊安慰,隻管看我做什麼?沒有心肝的東西。”
“彆說是她,”屠竹吸吸鼻子:“連我都要哭了呢。十七爺真是的,總乾這些叫人冷不防的事。”
薛放便道:“你敢哭,我就揍你,到時候小甘可彆心疼。”
小甘破涕為笑,擦淚道:“他是十七爺的人,自然任憑十七爺處置。”
薛放道:“以後可就是你的人了,好好地管著他。”
說了這句,又對楊儀道:“你既然想去長安街,不如先讓他們兩個到南大街房子去吧,正好把這隻小貓也帶過去認認門。”
楊儀去長安街,當然少不得告訴楊佑持去給小甘屠竹選日子,聞言笑道:“越發心細了。就這麼辦。”
於是薛放讓屠竹領著小甘去那房子,自己則陪著楊儀先去了長安街,他道:“我把你交給楊一爺,再回侯府就是了。”
雨下的滋潤,打在車篷上,撲啦啦地發出響動。
楊儀靠在薛放肩頭,回想今日種種,不禁問:“你說,元學正會怎樣?”
“這可真不好說,”薛放輕輕地撫著她的手指,道:“我卻是小看了這個人,沒想到行事這般狠辣果決,但願他不要因而成魔才好。”
“這是何意?”
“殺了人之後,心就跟之前不一樣了。”薛放擰眉:“有了心魔的話,很難說他以後會選擇怎樣的路。”
楊儀道:“他想必對於滕玉,是懷著愧疚的,畢竟當時他罵的那樣……在知道了老滕被殘害後,恐怕無法接受。他的秉性不壞,不然俞監丞也不至於那樣厚愛,不過你說的有道理,但我懷疑的不是他日後成魔或者如何,隻怕他報了仇後,心境大變,就如你先前在國子監跟俞巡檢說的,萬一他想不開尋了短見……也未可知。”
薛放想了想:“他想不開或者如何,隨他。總之最好彆再出現在京城了,不然,也自然是天網恢恢。”
到了長安街鋪子,恰好楊佑持正吩咐夥計收拾,看到他們兩個來了,急忙迎著。
淺問了國子監的事,楊佑持卻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訴,道:“儀兒你知不知道?宣王府今日派人到府裡,說是要先接甯兒去王府裡。一切從簡之類的。”
楊儀略覺訝異。
薛放問:“這是什麼意思?”
楊佑持道:“就是比正妃先過門,隻不過儀式上要簡薄些,不必哄鬨。”
“王爺就這麼迫不及待嗎?”薛放疑惑:“那你們府裡答應?”
楊佑持正駭笑,聽了後一句卻道:“這哪裡有府裡答應不答應的事兒,王爺開了口,自然得遵從。”
薛放回頭看向楊儀:“你瞧瞧,他們一個兩個的,都要搶到我們跟前了。”
楊佑持道:“什麼一個兩個?”
薛放這才把要給小甘跟屠竹選日子的事情告訴了,楊佑持喜道:“好好,這果然又是件好事,包在我身上!”
說了這件事,楊佑持道:“雖然說不必哄鬨,但一應的親戚請客,是少不了的,不知道一太太能不能辦妥當,我也得趕緊回家裡去照看照看。”他問楊儀:“你也一起回去吧?”
回到楊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燈籠光芒下,地上一片亮晶晶的水漬。
楊儀跟楊佑持入內,到老太太房中請安,略坐了片刻,便自回房。
楊甯卻沒現身。
小連伺候她洗漱過後,也說起了楊甯要擇日入王府的事情,原來楊府上下也為此詫異,隻懼一太太之威,不敢出聲。
孫媽媽道:“說來也奇怪,之前三姑娘在顧府住了幾日,總病懨懨的。忽然又說進王府……也不知怎樣。”
楊儀吩咐:“不必說這些。”
製止了孫媽跟小連,楊儀心中卻想起昨日在太醫院裡,楊佑維那無所適從、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當然知道那天早上,楊佑維被請了去顧家給顧朝宗看診。
或者……
擦乾了頭發,楊儀靠在床邊看皇帝所給的那本《周易參同契》。
勉強看了幾頁有關於房中術,忽地聯想跟薛放的種種,臉上微熱。
不知不覺,聽到外頭雨聲越發密了。
楊儀不由把書放低,想到楊甯入宣王府,不免回想起昨日宣王府赴宴之事。
王府內殿,顧瑞河儼然在座,還有另外兩位王府的屬官陪同。
薛放跟楊儀心裡正因為霜尺的事情多有疑慮。不過兩人自然不會露出來,何況不曉得宣王突然請客是什麼意思。
酒過三巡,顧瑞河借口解手離席出外。
不多時,薛放也隨之外出。
“那霜尺真死了?”廊下,薛放開口第一句。
顧瑞河並沒有任何意外,反問道:“小侯爺還關心這些?”
“她可是楊儀經手治療過的,”薛放盯著顧瑞河:“我總要弄清楚。”
“霜尺自然是已經身故,”顧瑞河鎮定地,語氣淡然:“她已經不複存在,小侯爺聽的沒錯。”
薛放道:“你這話,聽著很怪。”
“她傷的本就重,雖有楊侍醫儘力照料,但畢竟人有旦夕禍福,也是無法。”
“所以你就這麼快幡然醒悟,另謀高就了?”
顧瑞河侃侃而談:“您是說定親的事?我畢竟是顧家人,自然不能做那不肖子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常理。”
薛放看著他平靜的臉色,想到那日他氣急敗壞護著霜尺之態,一個人真的會在短短數日裡變得如此麵目全非?
也許會,也許……
薛放哼道:“罷了,清官難斷家務事,橫豎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你自己的選擇,跟我無關。隻要你彆後悔就是了。”
顧瑞河的唇動了動,隻是一笑。
當時薛放暗暗告訴楊儀此事:“我看他臉上一點兒傷心之意都沒有,你說他是天生薄情呢,還是……”
楊儀吩咐:“少說話,多吃菜。”
王府設宴,肴饌自然是豐盛的。
薛放得了吩咐,隻管吃嚼,忽瞧見了一道燒鹿筋。
這鹿筋,薛放在崇文街那裡吃過,那時見了,如“老友重逢”,特意夾了一塊暗向楊儀示意。
不料宣王在上看見,便問他怎麼了。
薛放胡謅道:“王爺,這燒鹿筋可是大補,我是讚這好吃呢。王爺也嘗嘗。”
宣王一怔,片刻,才伸出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裡。
薛放當時見搪塞過去,便沒理會,隻是楊儀看的明白,宣王含著那塊鹿筋,隻咬了一口,就皺著眉,悄悄地拿了帕子吐在裡間了。
楊儀本來擔心薛放應答不妥,讓王爺不快,所以暗中留心。
誰知卻發現,宣王麵前的菜肴雖多,但他所吃的東西,似乎隻有兩三樣,一碟菜心,青筍,以及清水白菜而已。
清淡的過分。
畢竟宣王先前去了護國寺修行,興許是不慣油膩之物,倒也說的過去。
不過楊儀心中另有一個猜測。
撤席之後,侍從上茶。
楊儀望著麵前嫋嫋的清茶,看看上座的宣王,忽然想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