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 二更君 橫渠四句,公事私情(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0576 字 3個月前

俞鼎氣急之下,命人將家法拿來,不由分說,砰砰啪啪,狠狠地在俞星臣身上打了幾下。

他已經有相當一段長的時間沒有這麼暴怒過,畢竟俞星臣也不是當初可以隨意打兩下的少年了。

如今氣怒攻心,不由分說,罵道:“我索性打斷了你的腿,看你還怎麼去!”

要不是靈樞在外頭忍無可忍地跑進來攔著,俞鼎一怒之下隻怕真的會把俞星臣打出個好歹來。

可就算是冒著不孝的罪名,俞星臣還是不改初心。

直到次日,忽然聽說了永安侯要離京的消息,正臥床養傷的俞星臣不消說十分錯愕,但如此一來,家裡不免就有人誤會了。

比如徐夫人。

相比較俞鼐跟俞鼎,徐夫人是知道俞星臣心思的,她聽說楊儀要去北境,而偏偏這麼湊巧,俞星臣也執意要前往,還一反常態地連俞鼐的話都不聽了。

徐夫人震驚不已,認定了俞星臣是為了楊儀,私下質問。俞星臣雖否認,但知道母親是不會相信這確實是個“巧合”。

當時在樂陽縣,俞星臣詢問楊儀為何不去送薛放,若自己出京會不會送的時候,其實已經打定主意要離京的。

可他哪裡想到,當時楊儀心裡也早有主意。

而且比他還快一步……這也是造化弄人。

便在次日,端王殿下召見俞星臣。

俞星臣被俞鼎打了兩下,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但淤青是不免,走起來隱隱作痛。

端王之所以傳俞星臣,卻是問了個令他意外的問題,正是關於樂陽縣瞿家莊之事。

原來近日欽天監觀天象,發現京郊有氣湧動,曾派專人前去查看。

自然早已知道了瞿家莊私建陵寢的事,隻不過才稟告了皇帝,那邊俞星臣就叫人停了工。

端王道:“先前皇上召本王,問知不知道此事……本王自然一無所知。皇上便讓本王查清楚,到底這是誰的意思。”

俞星臣沒指望此事就偃旗息鼓,一風不透,何況自己都知道消息了,若說皇帝的眼線一無所知,那才是低估了。

他顯得有些驚慌,但其實是鎮定之下故意做出來的恰到好處的慌張:“臣罪該萬死,此事,乃是臣去樂陽縣的時候發覺,是瞿家莊的瞿儘忠,一時愚鈍,私自而為,臣覺著不妥,便立刻訓斥過他,他一再懇求饒恕,我念他年紀一大把,便未再追究。”

端王道:“這奴才該死,自己作死,卻要拉著彆人。可知他差點害了你們府?本王自然是相信你的,可皇上那邊不知如何,今兒皇上可是召見了老尚書。到底怎麼發落,且看著吧。”

俞星臣道:“伯父自然也是毫不知情。王爺明察。”

端王道:“老尚書向來忠心耿耿,料想皇上不至於會如何吧……對了,你的臉色不佳,是怎樣?”

端王並未苛責,反而安撫了俞星臣數句。

當天傍晚,俞鼐回到府裡。

他召了俞星臣到書房,沉吟半晌,說了今日麵聖的事。

相比較端王的“和悅”,當時皇帝的表情可沒那麼好看了。

皇帝直接就陰陽怪氣:“聽說尚書給自己找了一塊兒好風水地啊。”

俞鼐一聽便知道事發,立刻跪地。

皇帝道:“怎麼了,樂陽縣那個小龍脈,還是不錯的,你百年之後入了那裡,你們俞家的子孫裡興許也能出幾個越發‘了不得’的、更在你之上的人物呢。”

俞鼐先是請罪,又將昨日俞星臣去往樂陽之事說明:“此事臣也被蒙在鼓裡,差點被家奴所累,壞了一世清白,求皇上明鑒。臣一把年紀,隻願安然度日,豈能另生什麼異心,臣雖愚鈍庸碌,卻也不至於蠢到那種地步。”

皇帝盯著他看了會兒,才笑了:“朕隻是跟你開個玩笑,朕當然知道老尚書的為人,何況你俞家鐘鳴鼎食,累世簪纓,想必也不會做那種狼子野心,自毀百年端正文聲之行徑。”

俞鼐道:“皇上英明!”

“至於那個什麼瞿儘忠,聽說他昨晚上暴病死了,倒也罷了。”皇帝輕描淡寫。

俞鼐麵色不變:“此奴才十分糊塗,本要追究他的罪,可念在他年紀大了,其子又出了意外……所以才……如今他死了,多半是自慚做錯了事,羞憤交加一命嗚呼。”

皇帝竟表示讚同:“俞星臣這件事處理的還算得當,不過,朕怎麼聽說昨兒俞鼎把他痛打了一頓呢?據說還打的不輕?”

俞鼐俯身,隻得將俞星臣要主動請纓往北地而去之事如數告知。又道:“他乃文臣,又不懂軍事,如此不知體統不知輕重,臣等自然不樂。”

皇帝哼道:“隻要不是去當大將領兵,自古監軍,沒有哪個是身經百戰懂什麼軍事的。難得的是有這份忠勇之心。”

俞鼐聽口氣不對:“皇上……”

皇帝道:“你們都不願意俞星臣前往,朕反而覺著他是個可用之人,也是個福將,豈不見先前的海州之行?他能平倭寇,北原之亂,朕也相信不在話下……”

俞鼐還欲勸阻:“皇上,隻怕他難當大任,萬一他有個閃失倒是罷了,如果對軍機上有什麼紕漏疏忽,豈不是大周的罪人?!還請皇上慎重。”

皇帝笑道:“愛卿果真是狡猾的老狐狸,你怕俞星臣做錯了事朕會不饒他是麼?這樣吧,俞星臣去北邊,就當作是代端王監軍,這樣的話,縱然他有錯,那也有端王跟他一起擔著。”

皇帝進可攻退可守的,說的有來有去,顯然不是臨時決斷的。

俞鼐無話可說,隻能領旨。

將皇帝的意思告訴了俞星臣,俞鼐道:“到底皇上是怎麼知道你想去北地的?”

俞星臣道:“我確實不知,我並未對任何人透露,昨日隻對伯父說了。”

俞鼐歎息:“隻怕這府裡也難保……不過,我原本擔心樂陽縣那事遲早會爆出來,如今倒是去了一樁心事。至於你……既然你去意已決,又有皇上的旨意,我一介老朽,恐怕已經不能與時俱進,就索性急流勇退吧。”

俞星臣跪地:“伯父。我深知伯父是疼惜之意,所說也都是金玉良言。隻是……”

“隻是怎麼?”俞鼐其實也不懂,明明俞星臣不是個好打好殺的,為什麼就固執地看上了北境。

俞星臣沉聲道:“北境安危,關乎朝廷安危,北原人存心歹惡,若今日不把他們擋於定北城之外,他日隻怕這些蠻夷將踏破中原,塗炭生靈……”

俞鼐屏息。

以他的老辣,本來該當俞星臣這些話雖有“遠見”,但也有些“杞人憂天”,可是俞星臣的語氣跟神情,讓他無法出聲。

俞星臣道:“前有薛十七郎不計個人得失生死,後有永安侯義無反顧慨然趕赴,伯父……我也是……真的想為朝廷社稷、臣民百姓做點事。”

俞鼐為官多年,正如皇帝所說,是滑不留手的老狐狸了,但是聽了俞星臣這兩句話,他不知為何竟有點心潮湧動:“你……”自己的侄子,是真的“憂國憂民”,在為著大周著想。

這讓俞鼐不由想起了當初他還是小學童時候的橫渠四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他記得當時自己初入學塾,跟著先生念誦這話時候,那種熱血翻湧,猶如滔滔江河之感覺,此刻這種感覺穿越時空又回到了他的體內,讓他整個人忍不住有些微微戰栗。

良久,俞鼐仰頭長歎了聲:“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該做的事吧!”

俞星臣把自己能說得出口的理由告訴了俞鼐。

他也知道,這是俞鼐最抗拒不了的一個理由。

至於那不能出口的,隻能嚼爛了放在心裡。

風裹著雪花一陣陣打在窗上。

客棧裡漸漸地沉寂。

一樓處,斧頭帶了豆子,跟幾個侍衛睡在大通鋪上。

半夜,“嗷……”不知哪裡突然傳來了幾聲狼嚎。

豆子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炯炯看向窗外。

與此同時,原本正欲歇息的薑統領猛然翻身坐起,他的耳力驚人,隱隱聽見了急促的馬蹄聲,正迅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