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告訴他們,讓他們務必儘心,太醫院要在北境這裡的州縣各地重新設立醫官,醫官可以是太醫院指派,但也可以就地升任。
這些大夫們得此激勵,如何不肯仔細上進?
至於謝知縣這裡,先前她該吩咐的都說了,而謝知縣不是個庸人,如今出路已經指給他了,就算有不懂的,他一定會去儘力鑽研。
而周圍的匪患,如今也已經清理乾淨,再加上藏鹿山的“統歸令”已出,威遠到武威乃至衛城這一片,必定會安定一段時日。
楊儀安排妥當後,又有一隊人前來,竟是鹿鳴縣的楊老太婆,帶了一隊家丁。
他們自然是因為擔心金姑娘的安危,所以趕來隨扈。
俞星臣乘坐而來的是楊儀的那輛大車,啟程之時,楊儀略微遲疑,還是請俞星臣跟斧頭也一並入車內,跟她和決明一起。
畢竟這車本就夠寬闊,而且分開這幾日,彼此也有些事情要交代。
小乖跟豆子也一起上來,趴在車門邊上。
斧頭靠著他們,決明挨著楊儀,俞星臣則在對麵。
穆不棄,薑統領,靈樞等則在外騎馬隨行。
車中,俞星臣看看楊儀,探臂從車壁邊上提出一個瓷罐,放在了車中間的小炭爐上。
這大車之中的物件極多,什麼茶具,茶葉,糕點……都是江太監之前準備的。
不過這瓷罐倒是第一次見。
斧頭問:“俞監軍,這是什麼?”
俞星臣道:“是臨行的時候,江公公讓我帶的,一罐熬好了的燕窩粥。”
楊儀一怔。
俞星臣看她一眼,道:“江公公百般叮囑,讓我務必熱了給你吃。”
斧頭笑道:“公公還真是個細心的人。俞監軍,我來吧。”他上前,端詳炭爐內的火,又打開瓷罐看看:“虧他怎麼想的……不過這樣也好,以後我也弄些東西給儀姑娘吃,這兩日她的身體又虧了。”
俞星臣垂眸:“江公公也料到這個,他包了好些藥膳的料,以後你就熬著給她吃吧。”
斧頭連連點頭。
楊儀因昨兒沒睡,此刻被車內暖氣一烘,自然困乏。
她慢慢挨倒,竟忘了身邊還有這許多人,隻是闔了眸子。
這一睡,等醒來之時,已經入了夜。
他們歇在了威遠關外最偏僻的雪原小鎮。
斧頭把那熬了又熬的燕窩送來,總算喂她喝了。
楊儀詢問是否有事,斧頭道:“沒事兒,俞監軍在跟穆將軍商議派人去接管那些歸降山賊、以及各種應對的事,還來問過幾次儀姑娘醒了沒呢。”
楊儀思忖片刻:“你有沒有去打聽打聽,定北城那裡有沒有什麼事?”
斧頭道:“我問了,我還問了十七爺怎麼就匆匆地直接奔定北城去了呢?按理說他拐道到望鳳河的話,也不算很遠。以他的脾氣,總是要來看過儀姑娘才對啊。”
楊儀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擔心定北城那裡發生了無法預料的大事。
但跟著俞星臣而來的侍衛們並不知情,問靈樞,他卻也隻是搖頭。
斧頭對楊儀道:“我看靈樞必定知道點什麼,不過……他的口風竟然很緊。一定是俞監軍叮囑了他什麼。”
楊儀因為才睡過,精神尚好,雖然身體依舊有些勞乏。
正思忖中,穆不棄跟俞星臣一起來到。
穆不棄道:“這雪原距離威遠百餘裡,明日我隻能再送七八裡,便要返回威遠關了。不過我想越往定北城去,路上越是艱難……不如讓我再護送一段。”
楊儀道:“你雖是好意,但鎮守威遠才是你的本職,何況……”她看了看俞星臣:“如今武威那邊兒,也缺了俞監軍,我看衛城、武威跟威遠三地,隻怕都少不得穆將軍。”
穆不棄跟俞星臣麵上都不由露出驚訝之色,原來這話,正是俞星臣之前跟穆不棄說過的。
他是監軍,按理說坐鎮武威從中調度就行了,如今離開,武威,威遠,衛城三地,便需要一個能發號施令鎮得住的人,此時除了穆不棄自然不做第二人選。
可雖然俞星臣也勸過了,但穆不棄仍是不放心。
楊儀道:“我們隨行也有三五百人,這畢竟還是在北境京內,而匪賊們都已經依順了藏鹿之意,不至於再肆意作亂了。”
“匪賊雖然除去,但一則還有北原之患,另外就是流民……”說到這裡,穆不棄抿唇打住。
“流民?”楊儀聽得最多的就是北原跟盜賊,但是“流民”,出現的幾率不算很多。
穆不棄看了眼俞星臣,低頭:“是。越往定北城去,越是靠近兩國交界,一些百姓被戰事所逼,便向內逃難……”
“既然是難民,有何可慮?”
穆不棄嗬了聲:“永安侯,普通逃難百姓自不足為慮,但你忘了,若是一個人處於絕境之中,很可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有時候流民……甚至如匪賊一般,不,有時比匪賊還要……”
聽到這裡,俞星臣咳嗽了聲:“穆將軍雖是金玉良言,但三軍不可無帥,如今三城也都指望穆將軍,何必為了我們兩人,耽誤了大事。”
楊儀也微微點頭。
穆不棄肩頭一沉:“既然這樣,那……就聽永安侯跟俞監軍的。我先告退了。”
他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俞星臣想了想:“讓他留下是對的,這裡的事情也是千頭萬緒,而且三魁四旗二十六幫派的那些人,也是龍蛇混雜,要把他們都捋順了,也是一件棘手難處的大事,隻憑穆將軍一人也是不能夠的,幸虧之前薛督軍留了老關趙宇等幾位相助,還有藏鹿山所派的得力之人,倒還能應付過去。”
楊儀聽到這裡,便道:“俞監軍。”
俞星臣應了聲:“何事?”
楊儀道:“去定北城,我不意外。但是,為什麼十七趕得那麼急,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俞星臣屏息。
楊儀盯著他道:“我不懂,既然不是十七有礙,那還有什麼事是你所不能提的?”
俞星臣喉頭微動:“我不是有意隱瞞,隻是不知……如何說起。”他想起了穆不棄的那句“這種事情永無良機一說”。
“實話實說。”楊儀擰眉:“你知道我不喜歡被人蒙在鼓裡。”
沉默,俞星臣道:“先前朝廷命人運送了一批棉衣、餉銀,並糧草等,往定北城去……不料中途遇到了流民襲擾。”
楊儀驚疑:“然後呢?”
俞星臣道:“輜重等都給搶掠了大半,甚至護送的軍士也給殺了幾個,其中還有……”
楊儀想站起身來,不知為何有點兒使不上勁兒,她好不容易摁著椅子把手起身:“你說。”
俞星臣道:“楊、楊家……”
楊儀一陣犯暈:“是二哥哥?二哥哥隨軍來了?他出了什麼事?”
俞星臣搖頭。
楊儀瞪著他:“那就是……大哥哥?他可還好嗎?”
“不……”俞星臣深吸了一口氣,轉開頭去。
她著急:“‘不’什麼,不是大哥哥,還是他‘不好’?”
“不是他們。”俞星臣的聲音極低。
楊儀的眼前突然漆黑一團:“那是……”她的呼吸急促,心裡知道剩下的似乎隻有一個選擇了,但無論如何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