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 二更君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2 / 2)

再生歡 八月薇妮 11208 字 3個月前

顧蓧淡淡地一笑,反而安慰楊甯道:“傻孩子,我叫你不要傷心難過,你也不用去問彆人。隻心裡有個準備就行了。你……已經大了,未必需要父母日日跟在身邊兒……”

楊甯越聽越是毛骨悚然:“娘,你說什麼!”

顧蓧道:“哦,沒事,我……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她笑笑,摸摸楊甯的頭:“其實我的意思是,不管怎樣,你的身體要緊,要顧著你自己個兒,還有肚子裡的孩子。”

楊甯不信,暗中命人打聽,又詢問宣王。

宣王自然毫無消息,畢竟那時候,北境的八百裡加急還沒有抵達京城。

皇帝下詔書,追封了楊登為忠仁伯,輒即命永安侯立刻運送靈柩回京。

因為楊儀跟薛放都不在定北城,俞星臣代為接旨。

命人請了傳旨太監前去歇息,俞星臣猶豫片刻,出了廳。

兵備司後衙中,夏綺正跟決明說話,看到俞星臣來到,急忙起身:“俞監軍。”

俞星臣道:“夏夫人。”

夏綺道:“剛才聽說有旨意?”

俞星臣便將聖旨之意說明,道:“我想親自往留縣一趟,夫人能不能幫著照看照看這兵備司中的眾人,尤其是身上有傷的幾位,需要仔細調理。”

夏綺道:“俞監軍既然有此意,我當然願意儘力。”又道:“雖然說是聖旨,但……儀兒她未必會肯在這個時候離開北境。俞監軍親走一趟倒也使得。有您勸說,她興許還會聽些。”

俞星臣先是頷首致謝,聽到最後:“我雖欲親去,但我說的話,她也未必會聽,隻怕要讓夫人失望。”

夏綺道:“若是有理,為何不聽?俞監軍能夠以一人之力,壓倒北原十萬大軍,滅了一座祖王城,還有什麼不能的?”

俞星臣啞口無言,隻一笑道:“撼山易,人心……卻難。”

夏綺看了他一會兒:“俞監軍倒也不必這樣妄自菲薄。我看儀兒對你還是極敬重的。先前為你之故,不顧自己身上染病,也要將那沙狐搶救回來。你在祖王城的日子,她沒有一刻不記掛的。”

俞星臣的心潮微微湧動,麵上隻勉強浮現一點微笑:“是麼……”

夏綺道:“她自然不會說這些,但心裡確實是有的。此刻正是她最難過之時,若是能得俞監軍的開解寬慰,想必會好些。”

俞星臣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終於把所有其他的話都壓下,隻道:“是。”

夏綺喜他溫潤謙和,極有分寸,且從來品性端方,雖跟趙世相交,卻簡直“出淤泥而不染”。

且又是個經天緯地的能人,故而夏綺很高看他一眼。

兩人說著,就見趙世拄著一根拐杖,慢慢地向著這裡走了過來。

瞧見兩人在這裡,趙世的眼中透出笑意:“綺娘……”

夏綺不卑不亢地:“趙大人。”

當著俞星臣,趙世稍稍有點尷尬,卻仍笑道:“不必如此見外。你們在說什麼?”

夏綺道:“趙大人有話跟俞監軍說?那我便不打擾了。”

趙世忙道:“不不,我沒有話跟他說……綺娘,你且慢些,我有幾句話……”

俞星臣望著他眼巴巴看著夏綺,而夏綺卻皺眉冷淡相對,他便道:“是了,我還沒謝過趙大人這次的忍辱負重,臨危不亂,若不是你冒險走這一趟,我也不得行事如此順利。”

趙世一怔,對上俞星臣的目光,明白了他的用意:“這……都是我分內應當的。”

俞星臣正色:“這倒不是。在那種情形下,不管是誰帶隊去議和,都是九死一生的,而且還頂著罵名,聽聞趙大人出城那日,還被人襲擊了?”

趙世聞言笑著摸摸頭道:“是,被一個裹著石子兒的雪球砸中到了肩膀,還挺重,幸好沒打中腦袋,不然去不成可怎麼是好呢?”

這些事夏綺都不知道,她本來想走開,聽了這幾句,不由入神。

俞星臣瞥了她一眼,歎道:“趙大人去的時候,我正被祖王城的一些蠻奴欺辱,衣衫襤褸,幾乎凍斃,趙大人不顧一切,把身上的衣物都脫了下來給我穿,我甚是感激……而後他又冒險帶信闖關而回,以至於身中數箭,如此機變而忠勇,實在……堪稱英雄。”

這話其實也是他心裡話,不過在這個時機說出來自然更好。

說話間俞星臣後退一步,向著趙世鄭重行禮:“我,亦替定北城百姓軍民,多謝趙大人之挺身而出!”

趙世被他所動,幾乎忘了方才的“初衷”,也忙丟了拐杖回禮:“不不,我做的不過是微末之舉,哪裡比得上俞兄你……你才是真英雄……”

他的眼眶發紅,卻沒意識到自己腿傷未愈,沒了拐杖,身子一歪。

俞星臣本可攙扶,但偏沒出手。

夏綺眼疾手快,把趙世攙了一把。

趙世受寵若驚,轉頭看向夏綺。

夏綺淡聲:“趙大人且小心。”又將他推向旁邊的隨從:“扶著。”

俞星臣看在眼裡,微微一笑,便對夏綺道:“夫人,我這一去,趙大人也要勞煩你多多照看了。”

夏綺本來心無旁騖,剛才也確實被他們兩個人的話打動了——畢竟方才俞星臣跟趙世也是真情流露,並非是演戲。

可如今夏綺聽俞星臣竟特意交代了這句,想他俞監軍何等智慧,怎會不知道他們兩個和離之時鬨的何等難看,甚至夏綺鞭打趙世的那夜,俞星臣還是在場的。

按照俞監軍的做事,本該會避嫌才是,他卻偏這樣說。

夏綺頓時就清楚了。眼珠一轉,她衝著俞星臣笑吟吟道:“三爺說哪裡的話,你叫我照看哪個,我自然會儘心的。哪怕是叫我去看一隻狗,我亦願意。何必跟我這樣見外呢?”說著便親昵地輕輕捶了俞星臣一下。

俞星臣被她的“粉拳”捶的身形一晃,有些錯愕。

他當然也意識到夏綺忽然變了態度,笑容裡多了些意味不明。

趙世則目瞪口呆在旁看著,他哪裡不曉得這意味著什麼。偏夏綺怕他不懂,便滿眼帶笑地望著俞星臣道:“聽說三爺的手腳都生了凍瘡十分不便,我倒是想貼身伺候著,又怕嫌棄我手腳粗笨……”

俞星臣瞥見她一雙滿是笑的眸子,卻又仿佛有一點銳色在其中蕩漾。

他何等敏銳,知道夏綺已經察覺了自己的用意,必是故意為之。

俞星臣不免尷尬,便清清嗓子道:“多謝美意,消受不起。告辭。”

身後夏綺兀自揚聲道:“三爺,我可是認真的,不然……您再想想?”

俞星臣頭也不回,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

身後趙世呆看俞星臣離開,又看向夏綺:“綺娘,你……”

夏綺意猶未儘般打量俞星臣的背影,嘖嘖感慨:“這俞監軍真是……越看越惹人愛,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這樣出色無可挑剔的男人呢?又會辦事,又會人情,又有大能耐,相貌又好,品行又極端正,還會吟詩作畫各種風情,真是讓人恨不得……”

“恨不得什麼?”趙世如喪考妣。

夏綺笑吟吟道:“那就跟趙大人你沒關係了。”說完後一揚首,拉著決明離開了。

留縣。

楊儀在來留縣的路上,於薛放懷中,做了一個夢。

她先是夢見了楊登,他並沒有出事,而仍是好端端地,正忙著給百姓看診,分發湯藥。

他那樣自在認真,遊刃有餘。楊儀在旁看著,忍不住叫道:“父親……”

楊登聽見叫聲,抬眸看向楊儀,目光相對,他向著楊儀點點頭,眼中的笑意,如此溫暖。

“你沒事。”楊儀喜出望外,含淚叫道:“我就知道,父親沒事!”

她高高興興,拔腿向著楊登身邊跑過去。

雙腿仿佛被什麼纏住了,總是拔不動,楊儀著急,一邊掙紮,一邊叫道:“父親……”

那邊兒,楊登的臉卻逐漸地模糊,楊儀大為驚恐:“父親彆走!彆扔下我!”

她過於著急,忍不住放聲大哭。

楊儀蜷縮著身子,被薛放用披風裹著抱在懷中。

他聽見楊儀喃喃地喚“父親”,望著她的神色,便也能猜出她此刻在夢見什麼。

但很快,楊儀不安地掙動起來,竟在夢境中嗚咽著哭出了聲。

薛放紅了雙眸,隻得試圖叫醒她:“楊儀……楊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