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
荷官晃動木杯,兩顆骰子在其中翻轉、撞擊,所有鬼怪的目光都彙聚在賭桌上,不一會兒,荷官停下動作,作勢要揭曉結果。
空氣隨之凝滯,眾鬼張大嘴,被吊足了胃口,荷官這才獰笑一聲,掀開木杯,兩枚骰子一枚三點,一枚六點。
“大!”荷官喊道。
一時間有鬼歡天喜地,有鬼如喪考妣,有鬼捶胸怒喝想衝上賭桌奪回冥幣,立刻被賭坊幾個牛高馬大的打手小鬼捆住手腳丟到大街上。
“客官,您的冥幣,收好了。”荷官笑嗬嗬的,舉起細長煙鬥,把那五百五十冥幣撥到陸廷川麵前。
陸廷川不動聲色,在下一輪賭局開始時,遵照沈司星輕點眉心的暗示,將一千冥幣全部推入賭池,溫聲押注:“平。”
在一樓大堂玩的都是些輸到當褲子的窮鬼,一千冥幣,這可是相當闊綽的手筆,若是成了,莊家可要賠付三倍!
一時間,所有鬼都看了過來,就連鄰桌的鬼和道士們也留意到這桌的熱鬨,紛紛翹首以盼。
荷官的邪笑凝固在臉上:“平?嗬嗬,客官有魄力。”
他緩慢搖晃木杯,與此同時,另一隻空閒的手悄悄握住黃銅煙杆,想將朝上的煙鬥調換方向。
忽然,荷官麵紅耳赤,捏緊煙杆企圖將它拔起,手背青筋畢露,可是煙杆另一頭似乎有一股遒勁的力量將其死死按住。
孤魂野鬼們好奇地看過來,荷官雖已不是凡人,但仍然脊背發涼。整座賭坊的鬼都在關注這桌,若是莊家出老千操縱賭局的消息傳出去,且不說幕後那位爺會如何大發雷霆,他就要先一步被暴怒的賭鬼們撕成碎片!
荷官不敢再做小動作,乾笑著揭開杯子,兩個三點,平!
眾鬼嘩然,望向陸廷川的眼神裡滿是豔羨。
陸廷川揚了揚眉毛,方才他以為上仙繞過賭坊法器,用了隔空視物一類的仙術,現在看來並非如此,略作思索,也想通了其中關竅。
屏幕外,沈司星長出一口氣,剛剛他緊張到忘了呼吸。萬幸,他沒有猜錯,煙鬥的朝向竟當真能遙控骰子。
不過,賭坊賺孤魂野鬼們的買命錢也就罷了,怎麼還出老千?真是貪得無厭。
陸廷川笑納三倍冥幣,在荷官吃人的目光裡又連押了三次平,轉眼間,他手頭的冥幣就翻了數倍。
“客官,您……”荷官聲音顫巍巍的。
孰料,陸廷川見好就收,把冥幣摟進荷包抬腳就走,留下一道瀟灑的背影。
見陸廷川往樓上池子更大的賭桌去,荷官鬆一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幸災樂禍,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三倍,又是三倍,陸廷川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與沈司星如法炮製,趕在賭坊上頭的鬼反應過來之前,將六層樓一一收割,從一千冥幣連翻三千倍,換成人間白銀,恰好三千多兩銀子。
點石成金,莫過於此。
然而,錢於陸廷川乃身外之物,他的內心平靜無波,擔憂的卻是另一件事——偌大一座賭坊,荷官們居然全在動手腳。
陸廷川眉心緊擰,扶著六樓的紅木欄杆,看向那些沉浸在一夜暴富幻夢中的賭鬼們,難免生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情。
突然,走廊儘頭響起沉重而淩亂的腳步聲,欄杆微微顫抖。
陸廷川眸光一寒,當機立斷闖進臨街雅間,不顧裡間賭鬼們如何驚恐萬狀,砰地踹開窗戶,一個箭步從六樓魚躍而出,腳踏鎏金玉瓦,踩出環佩之聲。
沒了法器壓製,陸廷川體內玄冥之氣磅礴如江河,衣袖盈風,他在枉死城高低起伏的屋脊上縮地成寸,奪路而逃。
沈司星也察覺不妙,怕陸廷川跑太慢被捉住,還小心翼翼揪住陸廷川衣領,輕輕一提一放給他加速,總算甩開追兵躲入一條暗巷。
陸廷川呼吸平穩,失笑道:“上仙,大可不必擔心我……”
話音未落,巷頭巷尾驀然出現兩道瘦長鬼影,皆是青麵獠牙,手握帶血的柴刀,將出口堵得水泄不通,兩側圍牆悄無聲息立了三個凡間道士,二話不說就抽出刀劍,儼然來者不善。
陸廷川斂去笑意,抬頭覷向道士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肅然道:“錢師兄,好久不見。”
師兄?陸廷川的師兄怎會在枉死城賭坊做打手?這是什麼全新就業方向?
沈司星坐直身子,盤起腿,雙手捧住手機,繃起小臉,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一秒鐘的劇情。
這破遊戲可沒有存檔和後退鍵。
“陸師弟。”為首的道士名為錢雀,穿一身黑色道袍宛如一隻大烏鴉,聞言譏諷道,“上回見麵,還是你被逐出師門之日,你師父青扇真人可為此發了好大一通火,現如今還在閉關養病呢。”
聽到師父的消息,陸廷川眸光微動,但沒理會黑衣道士的挑釁,抱拳道:“受師門教養二十載,陸某感激不儘。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陰風吹拂陸廷川的長發,他目若點漆,話音擲地有聲,脊背筆挺,昏暗的巷子裡整個人有如明珠生暈,沈司星光是看著就屏住了呼吸。
“冠冕堂皇!”錢雀嗤笑,“身在亂世不順勢而為,為師門籌謀,偏要做那扶傾濟弱的虛偽之士?你以為你從小到大所受的師門恩惠,那些銀子從何處來?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陸廷川皺眉:“那也不是諸位師兄自甘墮落,與妖邪厲鬼為伍的理由。師兄,你們在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