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2 / 2)

陸廷川走上前去,把胖鬼從地上揪起來,附耳幾句。

“不成,不成!”胖鬼頭搖成撥浪鼓,麵白如紙,“這不是讓我送死嗎?”

陸廷川看了胖鬼一眼,眸光溫涼,眼神裡的意思不外乎:“你早就死了,要是不答應,不介意讓你再死一次。”

胖鬼背後冒冷汗,口中乾澀:“可是,這事著實聳人聽聞,我要是答應了,豈不是把腦袋係在腰帶上?得……得給點報酬吧。”

“報酬?一張酆都路引夠麼?”陸廷川漫不經心地轉動白玉臂鞲,指尖撫過上麵繁複的花紋。

“一張什麼?!”

陸廷川從袖裡乾坤取出一張黃紙,給胖鬼瞥了眼上頭鮮紅的官印:“如何?”

“酆都路引?”胖鬼欣喜若狂,喜到極處又有些不安,“這麼珍貴的寶貝當真能給我?”

陸廷川把路引收回袖中,若有若無地笑了下:“成交?”

胖鬼牙一咬,心一橫:“成交!”

話音未落,胖鬼眼前一閃,隻覺一縷和煦春風拂麵,身體陡然變得沉重,視線也拔高了幾分,能與陸廷川齊平。

胖鬼伸出雙手低頭看去,巷子裡的積水倒映出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兩頰贅肉往下耷拉,長髯濃密,腰身比自個兒粗了好幾圈,身上的靛藍壽衣也變成了威武的官袍。

遊戲外,沈司星小聲驚呼,想不到陸廷川還有這一手。

孰料,他的一通動靜居然把團在床尾的那隻玄鳳鸚鵡給吵醒了。

晏玦揮動翅膀,飛到沈司星肩上,小腦袋一縮躲開沈司星揮退他的手,勾頭一看,唧唧喳喳點評:“幻術?哼唧,三腳貓功夫,對一個玄冥道士而言也還算可以了。想學嗎?想學我教你啊。”

沈司星抿嘴,有些無語地覷晏玦一眼:“不是讓我刪遊戲麼?”

晏玦翅尖的絨毛拂過沈司星臉頰:“我這不是看……對了,你的黃泉引路人是什麼屬性?”

聽晏玦的意思,他似乎很了解《地府ONLINE》,沈司星遲疑片刻,輕聲說:“SSR。”

“SSR?!”晏玦震住,如被五雷轟頂,玄鳳鸚鵡的喙都合不攏了。

空中飄落幾根羽毛。

之後,晏玦絕口不提刪遊戲的事,沈司星以疑惑的目光催促,他也隻是小聲嘀咕:“不確定,再看看……SSR!怎麼會有人那麼好命抽到SSR?可惡可惡,果真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沈司星沒聽懂,終於沒忍住,伸出手指戳了下晏玦毛茸茸的肚子。

晏玦撲棱幾下翅膀,跳到桌上,氣鼓鼓地說:“彆碰我,我紅眼病犯了。”

沈司星抿起嘴角,笑意稍縱即逝,空寂的出租屋裡難得多出幾分煙火氣。

說話間,陸廷川已經把假扮酆都城隍的胖鬼塞進租來的馬車裡,一躍跳上車架,屈起長腿,壓低帷帽,坐姿瀟灑落拓。

他趕馬車去往賭坊,讓跑堂小鬼轉交一封信,接著揚起袍袖,清風徐來,馬車瞬間縮成瓢蟲大小,乘風飛出城門。

車中的胖鬼身形一輕,沒來得及大呼小叫,馬車就恢複原狀,哐啷一聲重重砸在官道上,濺起雨水和泥點,車輪轔轔作響。

胖鬼掀起車簾往外看去,不遠處,一座城隍廟拔地而起,金瓦朱牆,青瑣綺疏,四周罡風大作,卷起千萬張燃燒的紙錢,威壓如有實質。

他們當真要混進去?

胖鬼倒吸一口涼氣,膽怯心虛,想跳車逃跑又怕陸廷川殺他。

他的目光移到陸廷川身上,年輕的道士一身水色道袍,神情堅定從容不迫,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概。

胖鬼在陽間也做過官吏,當過鄉紳,在官場泥潭裡摸爬滾打數十載,從未見過如此人物,心不由揣回肚子裡。

跟著這樣的人,也許彆有一番際遇。

*

入夜,酆都城隍脫下官袍,正打算叫上兩位寵姬去泡澡,臥房的珠簾就被人卷起。

蛇妖阿青扭著蛇尾進屋,鱗片摩擦出窣窣的聲響,妖妖嬈嬈靠進城隍爺懷裡。

“大人,下麵的小鬼給您送來一則口信。”

酆都城隍色心大發,聽到這話立刻吹胡子瞪眼:“這時辰送什麼口信?本大人沒空!”

阿青嘶嘶嬌笑:“哎呀,大人,是賭坊那位請您去城中赴宴呢,一炷香後見。噢對了,那位叫奴家提醒您,記得帶上官印。”

話音將落,酆都城隍一把將蛇妖阿青推開,不顧阿青抱怨,翻身下榻整裝肅容,踩上靴子準備出發。

“大人,您急什麼呀?”

酆都城隍捋一把胡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城隍官印事關重大,那位叫我把官印帶去,定有要事相商,還是不方便在城隍廟裡說的大事,其中的油水……哼哼,乖乖在家等著本大人回來吧。”

遊戲外,沈司星衝下樓買了一份盒飯,三葷兩素,加一份糖醋小排。

他回到出租屋,剛拆開筷子,給嗷嗷待哺的小玄鳳晏玦分了一口鬆仁玉米,就看到手機屏幕上酆都城隍大搖大擺出現在賭坊門口。

賭坊內外空無一鬼,兩翼輔樓一片死寂,血紅燈籠高掛,燒燈續晝,偌大一麵“賭”字旌旗同往日一樣威風。

跑堂小鬼頭戴白麻方巾,脅肩諂笑道:“大人,裡邊請。小的按您喜歡的菜色置辦好了,閒雜鬼等也都請出去了,還望大人玩得儘興。”

城隍眯了眯眼,有些心神不定,但他用神識掃過一遍賭坊,裡頭的確沒有一隻鬼影,遂把疑心拋到腦後,大步邁入門檻。

嘎吱——

雕花木門猝然關閉。

城隍心頭一突,剛要轉身,賭坊大堂正中的紅漆扶梯上就緩緩步下一位黑衣人。

看清來人的模樣,酆都城隍長籲一口氣:“錢道長,原來是你,嚇本官一跳!”

屏幕外,沈司星也被唬了一跳,筷子一鬆,夾著的獅子頭掉回飯盒裡。

錢雀?

他不是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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