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高三（1）班。
學習委員蘇芮在班級後門走廊徘徊，她戴了副圓圓的黑框眼鏡，看著就是個心地純良的乖乖女，事實也的確如此。
今天開學報道，蘇芮作為學委要收齊複習資料的打印費，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錢，加起來也不貴，一百多塊，其他人都交齊了，就剩下一個沈司星。
蘇芮有些唏噓，沈司星成績中上，但在班級裡的存在感幾乎為零，屬於拍集體照時遲到，都不會有人注意到少了他的類型。
班裡五十個人也就蘇芮跟沈司星熟一點兒，這份熟悉極其有限，隻在校園裡遇到會互相點頭示意，出了校門，蘇芮再跟沈司星打招呼，他溜得比兔子還快。
沈司星家庭條件好像不大好，高中生愛攀比的東西，球鞋、手機，他的總是最便宜的，比年級裡某些一邊用著蘋果全家桶，一邊申請助學金的人看起來要窮得多得多。
想到要問沈司星收錢，蘇芮的良心就一陣煎熬，正躊躇著，身後忽然響起一道乾淨澄澈的聲音：“借過。”
“喔喔，抱歉。”蘇芮側身讓路，見是沈司星，眼前忽地一亮，“沈司星，那個，我正好有事找你。班群看了嗎？打印費還有幾個人沒交，你……”
蘇芮話說得結結巴巴，聲音越來越小，鏡片後的雙眼不住上下打量沈司星，隱約覺得他一個夏天過去變了副模樣。
沈司星皮膚白皙依舊，不過平添幾分血色，瘦得可憐的胳膊多了層軟肉，沒那麼皮包骨了，好像還長高了幾厘米。
他整個人瑩瑩潤潤的，如同浸泡在水中的暖玉，唯獨那雙下垂眼瞳色淺淡，沒什麼神采，視線飄忽，顯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態度，仿佛隨時要抽身而去。
“你暑假吃了什麼零食，怎麼胖了一圈？”蘇芮脫口而出，接著，就懊惱到咬牙，“呃，我不是那個意思。”
“多少？”沈司星問。
蘇芮愣住：“什麼多少？”
沈司星睫羽顫了顫，麵無表情道：“打印費。”
“一百……我算算，一百三十二。”蘇芮心下不忍，提議說，“要不我幫你跟老郭說一聲，遲交兩天也沒什麼。”
老郭是1班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教學嚴苛，但對生活困難的學生們都很照顧。
“不用了。”沈司星掏掏褲兜，摸出兩張嶄新的鈔票，遞給蘇芮，“記得微信找錢給我。”
“噢，哦……”蘇芮接過錢，還沒回過神沈司星就已經繞過她回到座位上。
蘇芮扭頭看去，沈司星默不作聲，孤零零地坐在教室角落，淹沒在人群裡，與身邊聊天、打鬨、補作業的同學們格格不入，好像又與往日沒有不同。
班主任老郭沒到，沈司星無事可做，想了想便打算把英語拿出來看看，他沒上過補習班，但進行大量輸入培養語感的道理還是懂的。
可書包拉鏈剛一拉開，就有個鵝黃色的玩意兒探出來，衝他唧唧叫了兩聲。
“……”
唰，沈司星猛地拽上拉鏈，心臟噗噗跳，隨手把書包扔地上，帆布包凸起一塊，內裡傳來撲棱撲棱的動靜。
沈司星四下觀望，確認沒人看過來，才再度拉開拉鏈，跟包裡那隻玄鳳鸚鵡麵麵相覷。
“呼唧！”晏玦甩了甩頭，兩根羽毛高高翹起，倒打一耙道，“你關我乾嘛？劉海差點兒給你夾掉。”
劉海？
沈司星看著晏玦頭上那一小搓羽毛很是無語，一把撈起它，連書包帶鸚鵡往桌兜裡一塞，趴在桌上埋頭下去，低聲警告：“彆出來，被班主任沒收，我也救不了你。”
話音剛落，沈司星肩膀往下一沉，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
頭頂響起老郭洪亮的聲音：“偷偷摸摸玩手機呢？年級大會說過多少遍，教室裡不許用手機——”
沈司星骨架子小，被老郭厚實的手掌一拍，痛得臉色發白，整理好痛苦的表情才坐直身子，抿抿唇道：“郭老師，我沒有。”
他眼尾低垂，眸色淡薄像氤氳著水汽，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老郭冷哼，掃一眼課桌抽屜，也沒多作刁難：“行了行了，你們這年紀想什麼我能不知道？高考還有不到三百天，你要貪玩耽誤的是你自己。”
沈司星緘默不語。
老郭絮叨完轉身就走，腳步蹣跚，一瘸一拐的。
沈司星低頭，剛才他被課桌擋住沒看清，老郭的腳脖子上纏著一綹濕淋淋的頭發，隨老郭的步伐在身後淌下斑斑水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