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2 / 2)

他盤腿坐到岸邊,衣擺浮在水上,想了想,又把停星劍伸進黃泉,撥開粘在鯉魚精頭發上的一棵水草。

“黃泉陰邪,會侵蝕你的玄冥之氣,即使是精怪也會傷及根本。”陸廷川溫言勸慰,“水裡冷,可否起來說話呢?”

沈司星光吐泡泡不吱聲,猶豫良久,才慢吞吞冒頭,隻露出半張臉,下垂眼可憐兮兮地看著陸廷川,無聲地譴責。

陸廷川微笑著道謝,又問沈司星的姓名。

沈司星撇嘴,尋思著,不會要說等回了人間給他上香供奉吧?這是什麼陸廷川版的心形石頭?

然而,陸廷川話鋒一轉:“小鯉魚,你生活在酆都之下,黃泉之中,可知道酆都城內發生了什麼?”

你問我,我問誰去?沈司星無語,呆呆地看著陸廷川,半天沒等到問名字又有些失望。

他的心形石頭呢?

不知為何,陸廷川莫名感覺沈司星眼中的譴責之意更鮮明了。

他將鬢發彆到耳後,取下腰間的一枚雙魚環佩,掌心朝上遞過去,語氣溫柔:“不想說也沒有關係。這是謝禮,對水中修煉大有裨益,不介意的話請收下吧。”

沈司星掃了眼陸廷川的腰帶,平時他玩遊戲都是俯視或平視的視角,沒留意陸廷川腰間還掛了一溜法器,大多為白玉質地,做工精巧,最大的不過豆莢大小,最小的僅有花生米那麼大。

濕透的道袍裹著陸廷川的身體,腰間褶皺頗多,沈司星一不留神,看到個不該看的地方,耳尖紅到冒煙。

嘩啦啦!

沈司星竄出水麵,一把搶走玉佩,藍色絲繩繞幾圈係在手腕上。

陸廷川這時才看清他的臉,印象最深的是那雙淺色瞳孔,由於眼瞼鱗片的緣故,呈現漂亮的淺灰色,水波冽灩。

“呃。”沈司星喉結動了動,想說點什麼,但喉嚨像被堵住了似的,聲帶一顫就撕裂般劇痛,咳嗽幾聲,臉頰泛起病態的酡紅。

“你不能說話?”

沈司星摸了摸脖子,艱澀地嗯了聲,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悵惘。

陸廷川又問:“是天生的還是?”

沈司星不明所以,搖了搖頭。

“欸。”陸廷川唏噓,眼神裡帶了幾分不讓人討厭的同情,站起身,“我該離開了,若有事找我就去雪竇山……罷了,摔碎玉佩,我會知道的。”

他走出去兩步,又扭頭回來,垂眸道:“差點忘了,真是失禮。我姓陸,陸廷川,是一名道士。”

沈司星飛快點頭,躲到礁石後麵,探出腦袋,目光追隨陸廷川的一舉一動,看著他在洞穴中摸索,似乎在尋找彆的出路。

“黃泉對凡人的傷害太大,若走水路,再過幾個時辰我的玄冥之氣會被消耗殆儘。”陸廷川知道他在聽,一邊叩擊岩壁,一邊解釋說,“此處山體中空,裡麵要麼有彆的溶洞,要麼有通往酆都的密道。”

陸廷川不知疲倦一絲不苟地檢查岩壁,沈司星起初還興致勃勃,時間久了就開始犯困,趴在岸邊,琢磨著遊戲什麼時候放他回去,他應該沒那麼倒黴,完成任務還被困在遊戲裡……吧?

一炷香後,陸廷川還真就發現一處大半淹沒在水下的出口,看水流的流向、流速,裡麵應該有更大的空間,通道深處傳來遙遠的回聲,湧出汩汩陰氣。

陸廷川給衣褲靴子施了術法,能勉強抵擋住五成陰氣,他走下淺灘,水聲將沈司星驚醒。

他以眼神詢問陸廷川,真的要去?那裡看上去很危險。

“我必須去。”陸廷川說,“酆都城裡有我要完成的事。你呢?要和我一起麼?”

酆都危機四伏,有熟悉道路的鯉魚精在,也許另有機緣。

假·本地魚沈司星的耳朵動了動,眼睛微微發亮,可以嗎?真的可以跟著你?

“可以。”

*

水下暗道比沈司星預計的要短,一人一魚才在齊腰深的黃泉中跋涉一裡,就看到一扇生鏽的鐵柵欄門,陰氣的來源就是這兒。

陸廷川沉吟片刻,拔劍,鐵門應聲碎裂,裡麵是一條更黑更冷的甬道。

“藏進水裡,跟著我,不要離我太遠。”陸廷川叮囑。

沈司星聽話地鑽入水中,嘟嘟吐泡泡,跟隨陸廷川往深處遊。

忽然,沈司星甩動魚尾,勾住陸廷川小腿。

“怎麼了?”陸廷川停下腳步,順著沈司星的指尖看過去,水下居然又有一扇不大起眼的鐵門。

他打個響指,變出一盞柿子大小憨態可掬的白燈籠,詭秘的火光照亮水底,又很快熄滅。這是能堪破陰氣迷霧的法器,很實用,可惜壽命不長。

不過一瞬,兩人都看清了前方道路兩旁的一扇接一扇的鐵門,柵欄上纏著鐵荊棘,怎麼看怎麼像水牢。

酆都城的地下為何會有監獄?

陸廷川和潛在水裡隻露出半張臉的沈司星麵麵相窺,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

驀地,一個粗啞陰沉的聲音打破死寂:“你們是誰?羅罪山豈是凡人能來的地方?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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