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家教(2 / 2)

“……插手人間的因果,不合適。”

陸廷川眨了下眼睛:“這麼說,我既然已是酆都大帝,插手凡人的因果也不太好了。”

沈司星有些氣餒,啪啪按動輸入框:“那算了,我再想法子,不行就讓他自生自滅去。星。”

“說笑的。上仙的囑托,我會銘記於心。”

陸廷川起身,提著他的柿子燈步入後殿,領著沈司星悠哉悠哉地經過曲折的回廊,橫穿堆滿水晶骷髏和珍珠眼球的禦花園。

沈司星混身一激靈,酆都宮殿的內部他還沒仔細看過,哪想到裝修風格這麼有“地方特色”。

陸廷川走入一座點綴翡翠瓦片的烏木宮殿,兩隻小鬼點頭哈腰,搶在他之前推開一扇雕花大門。

“陛下安好。”

“請陛下安。”

() 沈司星嘖嘖稱奇,不斷轉動視角,跟在陸廷川身後,享受了一把陰間皇帝的待遇。

直到陸廷川坐在一張足夠六七人平躺的金絲楠木床上,沈司星才回過神,耳根瞬間通紅,這兒是陸廷川的寢宮?

“你要睡的話,我就先……”

沈司星的話才輸入到一半,陸廷川就解開玉帶和發冠,放到床尾的陰沉木矮幾上。

“!!!”

沈司星呆滯,他們倆沒有這麼熟吧?陸廷川怎麼不把他當外人?

萬幸,陸廷川沒真的把龍袍脫掉,隻是散開絲綢般的長發,垂到腰間,氣質柔和了幾分。

他捕捉到沈司星的視線,略帶歉意地說:“戴了一天發冠,頭有點疼。”

噫呃,茶裡茶氣的。

沈司星無視陸廷川的話,繼續發送信蝶:“我那位友人,他的法力如今已到‘潛幽’,能白日見鬼,還能與較弱的鬼相抗衡。但他周圍魑魅魍魎眾多,如今的實力恐怕不足以自保。我想請你教他引氣入體,起碼能練成‘玄冥’,會幾招驅鬼驅邪的法術,不至於在輕易地身首異處就好。星。”

藍紫色信蝶翩躚落在陸廷川指尖,他捏著信紙陷入沉默。

許久,陸廷川才悠悠地說:“引氣入體需要當麵教導,否則容易走火入魔。”

當麵教導?

沈司星怔了怔,在沙發上翻個身,小腿一晃一晃,衣擺卷出皺褶,露出的一截腰身柔韌,白到發光。

“你會嚇著他的,這不行。”沈司星冥思苦想找借口。

陸廷川試探幾句,就不多加為難,適時後退一步:“上仙說的也是,那麼從明日起,請你的友人每日抽出一炷香的時間,隨我修行吧。”

一炷香大約三十分鐘,沈司星掰著指頭算時間,以他高三的日程表,半個小時擠一擠還是擠得出來的。

“好,那就把他交給你了。”

把最重要的事說完,沈司星打開係統背包,又把一堆有的沒的寶貝挪到寢宮的地上,省得麻煩陸廷川手下那些小鬼搬了。

不知名的寶石、煉器的材料、各式各樣功能各異的衣裳,嘩啦一聲,像瀑布一樣憑空湧出,在地上堆出一座小山,都是之前幾個任務的獎勵。沈司星看過一遍屬性介紹,都不是能直接在人間倒手售賣的法器,索性全部交給陸廷川處置。

陸廷川正在喝茶,見此情形差點嗆到,掩住嘴,輕咳幾聲:“上仙,這是?”

“酬勞。”

沈司星心想,花自己的錢找酆都大帝做家教,這就叫自力更生。

*

有老郭盯著,周一到周五上學期間沈司星都不敢做複習以外的事,找陸廷川練習修行,得挨到晚上坐末班地鐵回家後。

好處是開學的第一次摸底考沈司星就有了長足進步,數學的分數尤其讓老郭滿意。

唯獨語文的成績不怎麼樣,作文直接跑題,被扣了一半的分,文言文和翻譯更是慘不忍睹……

“噗!”晏玦收著翅膀,

踩在沈司星畫滿紅叉的語文答題卡上,

唧唧嘲笑,“這句話你也能翻譯錯?”

沈司星頭埋在被子裡裝死,隻露出幾撮碎發,丟臉到不想出來。

晏玦笑得更大聲了。

忽然,沈司星坐起身,對上晏玦黑亮的豆豆眼:“晏小唧,我給你吃,給你住,給你買零食,幫你充會員看肥皂劇,還負責鏟鳥屎,可以請你教我一年語文麼?”

“鸚鵡拉屎怎麼了!”晏玦炸毛,像一團鵝黃色的毛球在空中亂竄,“轉世成鸚鵡,是我自願的嗎?!”

一人一鳥鬨騰半天,一起歇菜。

晏玦窩在床頭靠墊上,整隻鳥陷進去,直截了當道:“我是文盲!都轉世十幾次了,又不是每一輩子都當人,你問我具體的,我肯定答不上來。不如這樣……”

“你不會又要讓我去麻煩陸廷川吧?”沈司星斜他一眼。

“誒嘿。”晏玦低頭梳理胸口的絨毛,“陸廷川那張臉,一看就是個學霸,唧唧,反正你晚上都要找他修行煉氣,不如一步到位,來個全科補習。”

沈司星無語,這種事晏玦說得出口,他可拉不下臉。

閒談間,床頭櫃上手機嗡嗡振動,屏幕上跳出沈家河的名字。

沈司星和晏玦對視一眼,拿過手機,猶豫再三後接通了電話。

“星星。”沈家河語氣疲憊頹喪,“開學了吧?這段時間在學校怎麼樣?……家裡出了點事,你抽個時間回來吃頓飯。”

沈司星眉心輕蹙,接沈家河的電話讓他焦慮不安,情緒和聲音一起低落下去:“出什麼事了?”

“你哥,鄭劭他生病了。”

“病了?”

沈家河索然道:“你鄭阿姨給鄭劭找了醫生,但還是瘋瘋癲癲的,滿口胡言亂語。請來孫天師看過兩次,非但沒有好轉,還把家裡鬨得雞飛狗跳,亂七八糟。工作忙一天回到家,跟看到地震廢墟一樣,看著心煩,就讓鄭阿姨把他送鄉下去了。”

“鄉下?”

“鄉下空氣好,他外公外婆在那邊,也有人照顧。”

沈家河語氣平淡,帶了幾分冷血,仿佛他口中的鄭劭不是那個曾經讓他視如己出的繼子,而是一個迫不及待想甩掉的包袱。

跟許多年前對他的態度一模一樣。

沈司星由衷地發冷,他血緣上的親生父親,沈家河其人仿佛一隻沒有人類感情的怪物,他最愛的人隻有他自己。

其他人,無論是他還是鄭劭,亦或是鄭曉梅,都是光鮮時拿來貼金,標榜自己家庭美滿的道具,落魄時立刻割席,恨不得比外人多踩幾腳。

沈司星把手機放一邊,懶得聽,見晏玦好奇,乾脆打開免提給他吃瓜。

果然,沈家河打開話頭,開始大倒苦水。話裡話外無非是說,他在生意場上打拚不容易,妻兒卻不知感恩。

說到最後,沈家河自我感動,竟然哽咽起來:“星星啊,老爸年紀大了,就隻有你一個兒子——”

沈司星冷靜拆台:“鄭阿姨肚子裡還有一個。”

沈家河的意思他是聽明白了,有中邪發瘋的繼子鄭劭做對比,他這個親兒子的好處又顯出來了。

沈家河無視沈司星懟回去的話,自顧自下達命令:“周六晚上,回家吃飯。”

“不去。”

沈司星一而再的拒絕,讓沈家河暴怒:“沈司星!彆給臉不要臉,還想不想上大學?!”

沈家河對生意場上的夥伴以和為貴,極講義氣,為人大度,回到家卻是個情緒不穩定的炸藥桶,心情時好時壞,對沈司星非打即罵。

以往,沈家河的突然怒吼、斥責,會讓沈司星本能地感到恐懼,渾身顫栗,腸胃擰成結,說話都磕巴起來,而他窩窩囊囊、怯怯懦懦的樣子又會迎來更猛烈的打罵虐待。

但是此時此刻,沈司星感覺很奇妙。他躺在新家的床上,主臥的床墊有兩米寬,又軟又舒服,被褥曬得蓬鬆,散發著乾燥清爽的味道,床頭櫃上放著一杯熱牛奶,抱枕上窩著他的新朋友,一隻玄鳳鸚鵡。

即使迎著沈家河的怒火,他也絲毫不感到害怕,內心平靜無波,像看著一個與他無關的巨嬰在大街上滿地打滾,隻想後退一步,彆讓泥點子濺到身上。

“罵完了?”沈司星輕飄飄地說,“沈家河,我不用你的錢,你死了我也不想要遺產。”

“你!”

“聽我說完。”沈司星道,“彆試圖拿錢來鉗製我,沒有用了。也彆想著從今天開始裝一個好父親,你不是,也不配。掛了。”

嘟嘟嘟……

市中心的高級公寓,大平層空曠而冷清。沈家河坐在沙發上,看著熄滅的手機屏幕,映出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孔,居然讓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

嘭!

椅子被人撞倒在地。

沈家河驚了一跳,瞪過去,看到是鄭曉梅,才舒了口氣:“還不休息?”

鄭曉梅神情恍惚,臉色黯淡沒有血色:“你在跟誰打電話?”

“能有誰?”沈家河收起手機,生出被質問的不滿,“沈司星那臭小子。”

“沈司星。”鄭曉梅重複了幾次,“沈司星啊……”

鄭曉梅語氣怪異,沈家河脊背發涼,催她趕緊去睡,等鄭曉梅回到主臥,他趕緊拎起公文包回公司睡去,寧願去酒店開個房都不敢在家裡待。

沈家河不知道的是,鄭曉梅扶著肚子蹣跚回臥室,走進衣帽間,取下幾隻限量款的愛馬仕包,打開包櫃隔板後頭的一扇不到一米高的暗門。

她雙目無神,但在看到暗門後麵的神龕時,眼睛綻放出異樣的神采。

赭紅的神龕裡供奉著一隻大眼睛的洋娃娃,穿著精致的小西裝,娃娃前麵放著幾樣貢品,都是小孩子喜歡的零食,旺仔牛奶、果凍、曲奇餅乾,還有一輛玩具車。

鄭曉梅撫摸著她隆起的小腹,對著神龕裡的玩偶,喃喃自語:“快了,快了,再過幾個月,媽媽就能把你生出來了。”

“你要做媽媽的乖孩子,聽媽媽的話,不要學你哥哥阿劭。”

“你要記住一個人,他叫沈司星,是個大壞蛋。要記得保護媽媽,好不好?”

“媽媽永遠愛你。”!